正在织斜纹哔叽布的工人

荷兰中学的一堂历史课:从历史角度看难民危机

开学不久,儿子带回家一份作业:学校组织大学预科部全体初二学生10月中旬参观位于莱顿市的纺织博物馆。这是历史课的一部分。两个同学一组,围绕一个专题做准备。实地参观时,向同学讲解。要有自己的视角、观点,具有启发性,还要能吸引听众。儿子和同学分得的专题是:贸易。

原来的莱顿纺织厂,现在的博物馆
原来的莱顿纺织厂,现在的博物馆(De Lakenhal,SusannavanSteenwijck-Gaspoel,1642)

接下来的几周,儿子开始在网上浏览检索相关文章、到学校图书馆借阅历史资料。周末的早上,儿子提出要为我和他爸做导游,跟他一起回到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莱顿。地点:后花园;形式:边走边讲;时间:约10分钟。

儿子手里拿着两张A4大小的稿件,上面列了讲解纲要。他的故事从公元1200左右莱顿从荷兰伯爵手中获得城市权力开始讲起,直到18世纪末拿破仑的攻陷和占领。荷兰,其遍布世界的“贸易”造就了17世纪的世界最强国,留下了“海上马车夫”的称号。贸易,对了解些荷兰历史的人来说不是个新鲜的话题。可儿子的故事却强烈地吸引了我。因为故事的落脚点不是贸易,而是移民。具体说,是移民与莱顿毛纺织贸易业的关系、与莱顿在世界毛纺织贸易业中达到的地位的关系。

正在织斜纹哔叽布的工人
正在织斜纹哔叽布的工人。(Isaac Claesz. van Swanenburg, 1595

中世纪时,毛纺织业已成为莱顿的传统支柱产业,15世纪末达到了顶峰。莱顿一度成为荷兰最大的城市、国际知名的毛纺品贸易中心。但由于反复出现的流行性传染病,使这个城市的人口增长出现了停滞、甚至回落。特别是1509年的大瘟疫,造成人口剧减、体质普遍下降。城市面临破产。1574年被西班牙军队围困断粮几个月,到10月3日被南部海盗解救时,莱顿城仅存不到12,000人(1560年30,000人)。西班牙军队的撤退,给莱顿带了转机。

来自法国、比利时法语区、布拉邦的加尔文教派的信徒为了逃脱西班牙天主教的迫害而北上荷兰。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毛纺工人和业主。他们不但有技术,而且还掌握家族贸易网络。他们的到来给莱顿注入了人力、技术、资金和贸易的活力。16世纪末、17世纪初来自英国的新教“朝圣”团来到莱顿,20年后有一部分离开莱顿转经英国登上“五月花”号轮船到北美洲,创建了新普利茅斯和新阿姆斯特丹(如今的纽约)。他们年把荷兰的民主政治体制也顺便带到了美洲新大陆。至今,每年都会有美国寻根团来莱顿参观,追忆祖辈留给后人的荣耀。老布什90年代也曾来过。

有几组数据可以看出移民与莱顿,甚至整个荷兰黄金世纪的关系。从1574年到1665年莱顿的人口在90年间从12,000人增加到67,000人。整个荷兰在1600-1800之间有900,000“外国人”移民荷兰,平均4500人/年。相当于现在每年固定45,000人的移民数量。1600年莱顿的外国移民数超过当地人口,达到55%。17世纪后期和18世纪,不断有更多的移民进入荷兰。其中因经济到荷兰找工作的德国人居多。

朝圣之父纪念铜壁(莱顿)              新大陆地图,红色新英格兰、绿色吸纳姆斯特丹     
朝圣之父纪念铜壁(莱顿)
                                            新大陆地图,红色新英格兰、绿色吸纳姆斯特丹

除了毛纺织贸易与移民的关系密不可分,莱顿宽松的宗教环境吸引了被天主教排挤的新教学者,他们加入荷兰最古老的大学:莱顿大学,从师宗教、哲学、法学、文学、医学、生物学、物理学的研究,其中有著名的哲学家迪卡尔。

莱顿Nieuwe Beestenmarkt市场墙面一块立于1611年的面砖
莱顿Nieuwe Beestenmarkt市场墙面一块立于1611年的面砖

移民们把莱顿、荷兰看作希望之地。他们用自己的手艺、才华、智慧开拓着自己的事业、荷兰的伟业。至今在莱顿的Nieuwe Beestenmarkt有一块1611的墙砖画。图的底部刻有荷兰文:“应允之国、新的城市”,这是莱顿1611年扩建城区时留下的。对那些来自荷兰南部的移民而言,莱顿就好比犹太人的迦南,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城。

巨大的贸易财富让莱顿、阿姆斯特丹、甚至欧洲的富人兴起了油画收购、请人为自己作画的风尚。伦布朗就是在这个时代诞生的。他的人物肖像画颇受买家欢迎。莱顿是伦布朗的家乡和出生地。从莱顿开始接绘画订单,并逐渐得到关注,成为抢手的画家。

这时伦布朗青少年时期的一幅画作(1626),他喜欢把自己画在其中(门楼下的那个年轻人)
这是伦布朗青少年时期的一幅画作(1626),他喜欢把自己画在其中(门楼下的那个年轻人)。

讲解结束时,不禁问儿子,你怎们会想到选择“移民”来阐述“贸易”?儿子答:阅读时发现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而且对理解当下“叙利亚难民”议题有启发。有些人害怕难民带来社会问题,不欢迎他们。可是,荷兰历史上的繁荣却离不开那些因各种原因而投奔到荷兰的难民和移民。他们带来了技术,也带来了生意关系,比如,让莱顿成为曾经的欧洲国际纺织业的贸易中心。

儿子从莱顿回来,高兴地说:今天大伙儿听得很专注。历史老师说,他在教学中还没遇到过能够把自己的同学吸引入迷的讲解。从移民角度看荷兰的繁荣,不但符合历史事实与逻辑关系,更能为自己如何看待当下难民和移民问题提供些启示。没过几日,学校发来通知,秋假后体育馆至少两周不能使用,因为要用来安置进入荷兰的部分叙利亚难民。体育课重新安排,换地方继续上。儿子说,班上没有同学抱怨。不知莱顿的参观是不是起到了小小的作用…….

儿子和合作伙伴得了全班最高分。

 “黎巴嫩是屈辱的首都。我选择欧洲,因为欧洲是唯一让我重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的可能之地。”——叙利亚难民

“黎巴嫩是屈辱的首都。我选择欧洲,因为欧洲是唯一让我重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的可能之地。”——叙利亚难民

《经济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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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rock中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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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生人。目前侨居荷兰,在读教育学博士研究生,主攻教师专业发展动机。来荷前,在国内涉足国际经济商务。2005年在荷转入教育行业,就职于荷兰某应用科技大学中国事务政策顾问。荷兰莱顿大学教育科学硕士毕业后专注教育研究领域。兴趣领域涉及:教育政策、教育文化比较、家庭教育理念与实践、跨文化行为。一个喜欢透过看不见的网络获取真实沟通的终身学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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