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荷兰华人非法劳工夫妇

没有合法身份，东躲西藏地打黑工，为求生计，被老板压榨也不得不服软，这些来到荷兰的非法劳工抛下了怎样的背景，换来的又是怎样的如今？荷兰在线在与一对华人非法劳工夫妇的交谈中，得以一窥非法劳工在荷兰的境况。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华人非法劳工在荷兰打工圈长期存在，这些打工者没有身份，通过不同途径来到荷兰并在此非法滞留。非法的身份让这些打工者成为下下等公民，受到不合理对待只能忍气吞声。今年二月西方媒体曝出的华人偷渡者在荷兰打黑工被虐待一事就引发不少争论，这位打黑工的中国男性厨师受到中餐馆老板等五人的长期虐待，白天被打骂晚上睡在笼子里，被迫为不同中餐馆打工却得不到什么报酬。虽然这仅是一个极端案例，但没有合法身份的打工者生活又能好到哪儿去？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非法劳工们，真的甘心忍受低人一等的生活？荷兰在线联系到一对非法滞留在荷兰打工的夫妇，女方已来荷兰十几年，男方随后也来到荷兰，两人在荷兰的不同城市打工，每月一小聚。据这对夫妇透露，华人非法劳工在荷兰打工圈长期存在，但非法的身份让这些打工者成为下下等公民，受到不合理对待只能忍气吞声。但两人补充称大部分非法劳工除了活比正常劳工多、钱比正常劳工少之外，还不至于到睡笼子被虐待的悲惨地步。“之前有非法劳工被剥削过度，将老板碎尸的案子，这些让老板们多少心有余悸，不会太过分。”

和一些被拐卖来的非法劳工不同，这对夫妇在国内并非挣扎在贫困线边缘，两人有自己的小工厂，多少也是有些积蓄的。男方还是大学毕业生，在那个大学毕业生不多的年代，男方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高材生。依此来看，非法劳工并非都在背景上低人一等，两人表示能非法办出国家里多少要有些积蓄：“我们当时找了劳工中介，一人十万元，负责帮你办假护照，到目的地后免费帮你联系两次工作机会。我们当时是拿着假的韩国护照才出来的。”

既然在中国有工作有积蓄，又何苦冒着风险来荷兰？女方表示是为了孩子，两人有一个儿子，在美国读书，当初就是为了供孩子读书，才想着出国打工赚钱，这一来就是十几年，再没回过中国。两人说孩子倒争气，成绩不错，也拿到了美国绿卡，但两夫妇还是不愿意走，总觉着钱哪儿有挣得完的时候呢，孩子将来买房结婚有孩子都需要钱，所以趁着还能干得动，再挺两年。为圆儿子的出国留学梦，牺牲相处的时间、健康和青春，数次被抓进监狱，长期超负荷工作弄得一身病，值么？女方说值，儿子也孝顺，总是隔着大洋寄来礼物：“我和儿子经常视频，他说现在不用我再为他挣钱了，但将来总有花钱的地方，孩子他爸才来了五年，也还不想走。”女方儿子寄来的礼物中不乏LV包包之类，然而每天都要躲着警察打黑工，要名牌包干什么？女方倒也坦然：“中国人嘛，喜欢攀比，你看其他人都有，自己也想要一个。”

钻荷兰系统的空子求生存
荷兰政府也并没有对非法劳工的现象坐视不管，参议院将对雇佣非法劳工的处罚从最高3年有期徒刑提高至4年，荷兰政府也表示会加强对此类案件的调查力度。2012年荷兰有近2000家公司因雇用非法劳工而被罚款，罚款总金额达3000万欧元，被罚公司中有20%是“惯犯”；另有约7000家公司，因从事如农业、清洁业等经常违规的行业，目前正被检察部门紧盯。然而荷兰的非法劳工并没有因为收紧的政策和罚款的案例而销声匿迹，据这对夫妇介绍，在长期的利益链中，华人老板的盈利让他们甘愿冒险：雇佣非法劳工不用交税，给的工钱也少，干的活儿还多，即使对人处事不公平，为谋生计，这些劳工也不多会说什么。这样的员工，自然成为想要谋利的老板眼中的香饽饽，这也是非法劳工查而不绝的主要原因之一。面对长期逃税的盈利和超值的劳动力诱惑，这些钱字第一的老板也不免赌一把。

虽然有老板愿意冒着风险雇非法劳工，但这对夫妇表示如今打工和前几年相比还是艰难很多：“警察查得严了，一些华人老板也开始申请自己家乡的亲戚来做长期劳工，更安全也更稳定。”但两人向荷兰在线透露，在一个圈子混久了，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干的久了，也就发现规律了，例如警察的抽查就很有规律性，每年就那么几个时候；而一般警察会重点抽查那些以前有案底的餐馆按摩院之类，至于那些从来没抓到过黑工的地方，警察基本不查。”男方表示自己一非法劳工朋友在同一家餐馆打工六年也从来没见过警察上门。

女方则因之前打工的餐馆有案底而被抓进监狱数次，一般餐馆都是有“密室”或后门的，但有时来不及逃就还是会被抓。“也不一定每次都是在打工的地方被抓，有时在路上走，闯了红灯被警察看到，过来跟你说话时你语言不通，也没证件，就被抓了，”女方向荷兰在线透露，“所以回到家之前，每分每秒都是要高度警惕的，那些吃住都在餐馆里的，更是长期神经紧张。”两人表示监狱并没什么不好，前些年监狱条件更好的时候每天发的牛奶都喝不完，大家都用来洗澡，每周也有人来更换床单被罩，还可以健身：“但在监狱里一呆半年很浪费时间，半年就都没钱赚，再出来还要找新工作。”

既然被抓数次又被放数次，荷兰警方难道没有应对措施？女方表示只要找不到有效证件，荷兰警方是没有办法遣送非法劳工回原国的，顶多是抓进去数月，再放出来要求一个月内离境。“我们从来不会带任何有效证件在身上，也不会放在家里，一般都寄存在自己信任的有身份的人那里。”两人就这样在荷兰一留数年，问及将来计划，两人表示最后应该还是会回中国：“儿子已经可以申请我们去美国了，可能会去看看，但不会在那边长住，毕竟孩子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注：题图与本文人物无关，文章内具体细节为避免当事人被辨识而有所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