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性治疗师眼中的古代中国

裴谕新:美国性治疗师为何向往古代中国?(图)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冬妮是美国洛杉矶地区一名有执照的性治疗师,她在性治疗这个行业有将近30年经验了。

近日到她家做客,发现客厅摆的书全是有关精神健康的,楼上工作室摆的则全是“性书”。这个摆放方式令我好奇——一个执业近30年的性治疗师,她首先示人的不是性治疗师这个头衔,而是精神科医师(她也有精神科医师的执照,可以给病人开药)。此外,她那漂亮洁净到可以上家居杂志的家,大多摆饰是中国风,比如屏风、条幅、陶瓷小人儿,一看就让我特别亲切,又特别好奇:她跟中国到底有何种渊源?这渊源与她的性治疗事业有什么联系吗?




交往日久,我大概理解了冬妮的中国情结与专业情怀:更准确点,不是中国情结,是东方情结。原来在西方性学界,尤其是性治疗领域,有“东方情结”的治疗师不止冬妮一个,甚至可以称得上普遍。他们普遍认为,在古老的印度、中国、日本、土耳其、西藏等“异域”,对性的态度积极正向,性技术则博大精深,不像西方有基督教那么多年的统治,性一度极度压抑,欲望甚至被看成“原罪”,性技术乏善可陈。

当然,冬妮们反复强调“古代”这个概念,在中国,这应该是指盛唐及以前吧?今天中国的性态度与性技术是怎样的呢?西方治疗师大部分并不了解,在中国闹得沸反盈天的各种性新闻,不管是反腐败扯出的官员性丑闻,或者是广电局”胸斩武媚娘”事件,这些都到达不了冬妮们的关注度,她们用来美化和憧憬的,依然是她们想象中的那个“古代中国”。




好玩的是,在中国,我们也会拿“西方的性”为例,对比我们不能忍受的性现状。我们对“西方的性”的理解,大多是“六人行”、“欲望都市”、“性爱大师”等美剧里的性,他们活得自我、奔放,虽然也为各种性爱关系焦头烂额,但非常明确自己的需要,并且毫不犹豫地追求。即便是“性爱大师”里面体现的“性压抑”——比如明明是同性恋但为了维持中产家庭的体面还是要结婚生子,他们并不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是努力在社会眼光的背后寻找到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比如出轨或者小范围出柜。影视剧里“西方的性”,性愉悦是第一位的,每个人所要寻找的只是自己的“愉悦点”,因为每个人的“愉悦点”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呢,我们已经特别习惯执着地追求一个标准线:年轻漂亮是有标准的,性的愉悦也是有标准的,好像只有大家统一认定的某一类人具有足够的性价值,唯有他们才能唤起性欲望,而只有某种频率某种时间长度的做爱才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性爱。


作为研究者,我对这种统一化的审美偏执特别恐惧,明白这是很多人不快乐的渊源,为了说服那些不快乐的人,我拿出“西方的性”作为一个参照物,来告诉他们性其实是十分个性化、多样化的。就好像冬妮,面对她形形色色的咨询者,尤其因为某一些宗教教义、特别的家庭背景或习得的错误理念的人,拿出”古代中国”作为例子,告诉她的顾客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坦然对待性爱、将性愉悦视为一种必须和修炼之物的信仰,或者是实践,这是非常有冲击力和说服力的。

那么到底是“古代中国”的性更符合人性,还是“今日西方”的性更自由包容?

这是一个难以选择的正负题,因为不管“古代中国”还是“今日西方”都活在我们的想象里,是我们为我们依然找不到出路的性所设想的美妙出口。

冬妮的“性书”摆在楼上而不是一楼客厅,是因为“性治疗”相比“精神治疗”,不管是学术地位还是市场前景都十分弱化。但她教学里总是提到“古代中国”而不是我们的今天,的确也与我们在性的文化上日益保守有关。就像我们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老公”更值得羡慕一样,在冬妮的教学和实践中也有一个“别人家的性愉悦”,那或许是”古代中国“,或许只是一个臆造出来的乐园。

我有点吃惊,有点偷偷的荣耀感,但随即我只是感觉沉重,因为我臆想中的”今日西方”,那个”别人家的性愉悦”,也不是理想国啊!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拿来活学活用,中西性研究者、性治疗师、性学家都还在不断尝试、挑战、摸索。




(原题:别人家的性愉悦 顶图与本文无关 特约专栏,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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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谕新
裴谕新

女性研究学者,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系副教授。关注性、性别关系、女性日常生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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