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绥铭:性生活中的“男尊女卑”

潘绥铭:性生活中的“男尊女卑”

(荷兰在线特约专稿)在自愿的性生活中,无论双方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只要是共同享受的,就谈不到谁屈从谁、谁伺候谁,也就不存在男尊女卑。可是,性生活中的男尊女卑又确实存在,这主要体现在人们对于性动作的描述里。

在几乎一切民族的语言中,异性性交从来都被描述为“阴茎插入阴道”,也就是“男人肏女人”。可是,它为什么就不是“阴道吞没阴茎”呢?女人就真的不能“肏男人”吗?在“女上位”的性交中,往往是女人主动把阴道套在阴茎之上,难道这不是“她吞没了他”吗?在女对男的口交中,男人们常常喜欢说这是“我肏她的嘴”,而女人们则常常描绘为“我吃他的JJ”。同样一个动作,却被男人和女人做出不同的表述,这才是男尊女卑的表现。

中国古人很注意这一生活实践。在明清之际的性小说中,屡屡使用“套弄”这个动词来描述某些女人主动进行的性交,也就是阴道主动地去吞没和玩弄阴茎。问题仅仅在于,为什么在现代的中国,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老祖宗的这个概念与哲理,更没有人去发掘其中的文化意义?

这种男尊女卑的潜意识有两个根深蒂固的本土文化来源。

其一就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社会身份主宰论”。简单来说就是:随着“男尊女卑”的身份制度的确立,“卑”的阴道就再也不被允许去吞没“尊”的阴茎了。反之,“阴茎插入阴道”的概念的确立,不但成为男权中心社会的支柱,而且成为排斥异性性行为多样化(例如口交、肛门性交等)的思想武器,更是压制同性性行为的法宝。

其二,中国古代的祖先崇拜集中体现为“性的惟生殖目的论”,就是规定性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生儿育女。结果,唯一可能带来生殖结果的“阴茎插入阴道”的概念也就应运而生并且唯我独尊。

这样一来,男女之间的性交就变成了一种社会的定规与礼仪,即所谓“伦常”。并不是因为我在生理上是男人才去插入,而是由于社会首先把我规训为“大男人”,所以我才会信奉和贯彻“性就是我插入”,绝对无法容忍“性也可以是我被吞没”。反之,社会如果把我培养成“淑女”,那么我就很难承认性交是“我吞没他”,即使这样做过,也绝不能这样想,更不能说出来。

也正是因此,直到21世纪,中国夫妻中仍然有30%到50%的人从来没有采用过“女上位”。这并不是因为这种体位对于性交及其效果有何优劣可言,而是因为传统的男女很难接受这种“乾坤颠倒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的”、“有失身份”的性。

总之,虽然男人和女人确有很大的生物区别,但是在“阴茎与阴道结合”这个特定的行为之中,只能男人肏女人的观念,其实只是一种传统文化,一种性的社会角色,而不是性的必要条件。

(特约专栏,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潘绥铭
潘绥铭

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终身致力于运用社会学的视角、理论和方法来研究中国的性现象、性文化与性问题;曾被媒体誉为“中国性学第一人”、“性学教父”、“麻辣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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