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是个伪善的命题：荷兰国家电影基金会冯磊专访

现年57岁的荷兰电影导演和纪录片制作人彼得•冯磊(Pieter Fleury)与中国有着特殊的感情。上世纪80年代初，他超越西方冷战思维，用镜头记录下刚刚经历改革开放的中国人和他们的日常生活，留下了珍贵的一手影像资料。三十年来，他细微观察中国的变迁，遍访街巷，甚至曾经获得特批进入北京故宫禁地。

现年57岁的荷兰电影导演和纪录片制作人彼得•冯磊(Pieter Fleury)与中国有着特殊的感情。上世纪80年代初，他超越西方冷战思维，用镜头记录下刚刚经历改革开放的中国人和他们的日常生活，留下了珍贵的一手影像资料。三十年来，他细微观察中国的变迁，遍访街巷，甚至曾经获得特批进入北京故宫禁地。去年春天开始，冯磊先生在荷兰国家电影基金会(Nederlands Filmfonds)担任纪录片部负责人，年底便率领代表团访问北京，将中荷两国电影业的深度合作推上日程。

《上海，人民的城市》
1979年，刚刚从荷兰电影电视学院毕业的冯磊首次去中国。“那种集体精神、人们之间淳朴的关系如沐春风，让我着迷。”他回忆道，“中国人那时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向前进，互相之间不存在比较，不像现在有了贫富差距。”然而当时的欧洲和中国仍然十分疏远。人们惧怕共产主义是文明的倒退，也没多少兴趣去了解。“我就很想挑战和打破这种思维定势，也希望看到中国政治宣传背后的景象。”之后的几年，冯磊便执意像意大利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一样，真实记录红色中国。他选择了上海，觉得上海是当时中国最有趣的城市，“因为相对开放，看得见人们的激情和渴望。不象很多地方人们在大街上都会对外国人视而不见，怕惹麻烦。”为拍片筹资并不顺利，在荷兰国内只有KLM这样的大公司赞助了一小部分，后来终于通过姐妹城市鹿特丹的关系，得到了上海市政府和电影局的支持，为拍摄全程提供便利。

刚刚改革开放后的国际合作虽然积极而友好，但两种“系统”很难融合。冯磊说，当时中国的限制比现在大得多，荷兰和现在相比却更加自由，双方对电影的理解差距很大，真正合作的空间还是很窄。1985年，纪录片《上海，人民的城市》完成了剪接和后期制作，片名引用新中国国名，但侧重展现了“人民”追求自由生活的一面。上海市政府十分重视，派员来荷观摩，却愤而不能接受，坚持要带走胶片。“他很失望，责备我说，中国人正直勤劳，而你的电影开头人们却在跳舞。”冯磊觉得自己这部美好的片子正是赠给中国最大的礼物，为得不到当地官员的理解而倍感委屈。最终，片子万幸获得中国驻荷大使馆的支持，“所以我觉得安全了”，他说，“我知道自己没犯错，之后（去中国）也没有过任何障碍。”不过遗憾的是，这部不可多得的纪录片虽然巡展世界，但因为当年的“审查”遭遇，至今尚未在中国国内放映或播出。

深沉的中国情
近三十年来，冯磊和中国同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年要去中国两三次。北京奥运会前期，他受荷兰国家电视台VPRO之托制作五集电视纪录片，把当前中国的社会景象介绍给荷兰观众。之后历时三年，于2010年制作完成《帝王之钟》，记录下中荷两国合作修复18世纪欧洲古董自鸣钟的全过程。这些赠予清朝皇帝的国礼如今只存在于北京和台北的故宫博物馆，冯磊费了一番波折，成为第一个进入北京故宫禁地的外国导演。四川地震期间，他正在故宫拍摄文物修复组的工作。举国默哀之时，师傅们停下手中的工作，荷兰摄制组们也和中国人一起默契地致礼。“那种情况下你就体验到，不管文化和价值观的差异，人心和思想就是共通的。”冯磊提起当时的情景，有些哽咽，眼中噙了泪水。
去年担任电影基金会的纪录片负责人之后，冯磊就提出要加强和中国在电影方面的交流，更得到荷兰驻华大使馆文化参赞白睿柯先生（Patrick de Vries）的鼎力支持。“我几十年前就看到中国在未来的重要性，现在是时候要让荷兰重视中国。”他谈到，和中国的合作会带来电影资金上的优势，但资金不是目的，目的在于创造共同的文化产品。电影可以作为桥梁增进两国之间的互相理解，减少冲突。

“审查”有点伪善
去年阿姆斯特丹纪录片电影节，冯磊就邀请央视纪录片频道来访洽谈，取得了建设性成果。他乐见央视的“思维”逐渐开放，“在中国制度范围内，什么可以做，不可以做，他们很清楚。批判性的纪录片在中国国内也有所开放，这一点我完全支持，它会帮助中国成长。政府放下了架子，自我批评，共同对话讨论，这样会让人民更支持它，大家生活也会更开心。”

或许因为切身经历，冯磊对中国电影的审查制度有深刻了解。他说，审查是个有一些伪善的命题，荷兰也有很多限制，很容易就从媒体上发现，但概念不一样。“中国没有电影分级制度，暴力和政治性的内容有必要有所控制。我能够理解他们（审查）的动机，这是目前的现实，但说我不认可只有极少数人有权为亿万大众做决定。

“荷兰电影人要进入中国就要学习入乡随俗。中国有那么多的可能性，我们没有必要往难处走，如果找到正确的方式，就可以成功。”作为业界决策者的角色，冯磊目标很明确。去年年底，他率领荷兰电影基金会代表团回访北京，在与政府官员、电影制片人、发行商、投资方、导演与学生的各类接触中希望能够开拓中国市场，增加荷兰剧情片、纪录片以及合拍片在中国市场中的份额。他最后说，“我们希望在2013年春创立优酷在线荷兰电影节，展映荷兰最佳影片。目前，我们正努力寻求机会，签订一个推动两国电影业合作发展的合拍协定。中荷双方在共同探索与互相学习方面也大有潜力，荷兰电影电视学院与北京电影学院的互换生项目也在筹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