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纪衎

3月17日，荷兰即将举行大选。

各个党派在各种新闻访谈和社交媒体上都积极地施加自己的影响，尽可能在本周最后冲刺阶段争取到更多的选民为自己的党派投票。

说到大选，可能大家对刚刚过去的美国大选记忆犹新。

众人一路关注拜登和特朗普的选战，到正式投票开始之后在各路媒体上等待着每一州翻蓝或者翻红，最终见证了拜登的当选。

但是荷兰和美国大选的赢者通吃制度（winner takes all）大不相同。

它的比例代表制，使得跨左右政治光谱的各个政党都坐下来进行协商妥协，从而达成共识，形成多党联合执政的政府。

牛津大学经济学和公共政策教授Paul Collins教授在其著作《资本的未来》里把荷兰的政治制度作为一个经典案例，认为在民粹主义大行其道的当下，荷兰的比例代表制能更好地吸引中间选民，从而为避免社会更大的撕裂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通过此文，您将从“荷兰大选”了解以下三个问题：

• 荷兰大选，选什么？

• 投票给哪个政党投？
• 本次大选的焦点是什么？

作者｜纪衎

现为Rabobank（荷兰合作银行）研究部经济学家，原为荷兰经济规划局（Het Centraal Planbureau）宏观经济研究员，从事金融市场风险、宏观经济预测、欧盟相关经济政策方面的研究。

荷兰大选

选什么？

四年一度备受全国关注的荷兰大选，是指对荷兰议会二院的大选。

荷兰政体是君主立宪制，议会由两部分组成：参议院（又称上议院或第一议院，以下简称“一院”）共75个席位，众议院（下议院或第二议院，以下简称“二院”）共150个席位。

一般认为，二院比一院在政治上更重要，因为二院可自行提出法案、批准或否决内阁提案和修改法案，而一院有权同意或拒绝批准法案，但不能提出或修改法案。

此外，二院还有监督内阁执政的职责，体现在二院具有预算核准权（监督并核准政府的各项开支）、独立调查权和对政府的质询权。

一院由省议会间接选举产生，而二院按比例代表制通过直接普选产生。两院议员任期均为4年，但改选不在同一年进行。

在即将在3月17日举行的选举中，所有年满18岁以上的荷兰公民均可投票。

荷兰每个参选党派在国会里的席位是按照纯比例代表制普选出来的。

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比例”——在全国范围内获得选票的比例，直接乘以议会的总席位，就是最后在议会中占有的席位；二是“纯”——有一些国家和地区，比如德国，为了防止政党林立，议会设有准入门槛，需达到一定的得票率才能分得席位，而荷兰没有这样的门槛限制。

在2017年大选后，共有13个全国性政党在国会中拥有议席，它们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利益群体。

其中很多都是小政党，甚至某些小政党只有两三个席位，但是他们都有参与选举、协商、到议会中发声的机会，拥有参与政治议程的相对平等的空间。

2017年大选后席位分配

这种议会制比例代表制的另一个特色，可以将全荷兰看做是一个大选区，议员不用对特定的选区负责，这与美国和英国显著不同。

在荷兰，议员们不用迁就某个小地方的利益，而是从国家层面去思考政策走向，同时遵从党纪和党派的宗旨。

应该给哪个政党

投票？

荷兰虽小，政坛光谱却十分丰富，左中右俱全，激进与保守并存。 

今年参加选举的党派多达37个。

如果登陆各个政党的网站，你会发现很多不同的政策议题主张，涉及范围也十分广泛：就业、养老政策、退休政策、社会福利、环保、绿色能源、税收政策、教育政策等，大多都是与荷兰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事务。

面对如此多的政党，不少荷兰选民在纷杂的可选项中也很难做出决策：各个政党的主张是什么？哪个政党符合自己的倾向？谁可以代表自己的心声？我应该把选票投给哪个党？

为此，荷兰的新闻媒体和一些NGO机构会适时推出各项自我测试，比如与Trouw合作的Kieskompas、PreDemos机构推出的stemwijzer、《人民报》（De Volkskrant）推出的stemchecker等。

测试中会选取一些之前在议会投票表决过的政治议题，参与者通过选择自己对这项议题的态度（（十分）赞成、（十分）反对、中立），可以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态度和哪些政党比较相近，从而作为投票的参考。

荷兰各党派最新的支持率 数据/ I&O Research , Ipsos / EenVandaag and Kantar .

此外，荷兰选民另一个密切关注的参考是大选前由荷兰经济政策研究局（het Centraal Planbureau, 简称CPB）发布的对参选各党派党纲的经济效益估算报告（Keuzes in Kaart）。

从1986年起，各党派在竞选期间基于自愿原则向CPB提供自己党派的党纲，CPB运用自己开发的经济模型来计算各党派的主张会在政府任期内对荷兰的经济增长、通货膨胀、失业、购买力、国债等重要经济指标带来怎样的影响，并在大选前发布。

近些年，荷兰环境评估局荷兰环境评估局（Het Planbureau voor de Leefomgeving, 简称PBL）也会同期发布对荷兰参选各党派党纲的环境效益评估报告，估算各参选党派的选举方案对气候和环境的影响。

CPB和PBL发布的相关数据对各党派的经济效应和环境效应估算也为大选后的组阁打下基础。各党派可以参考估算结果判断和哪些党派会更加匹配，从而加快组阁进程。

组阁

投票结束、选举结果出来之后，二院议席分配完毕，接下来就是组阁了。

荷兰的组阁要求执政党／执政联盟在二院中所占的席位能超过半数（76席）。

由于荷兰政党众多，近一百年来还没有哪个政党一家独得76席的，因此常常需要几个政党组成执政联盟，才能拥有超过二院半数的席位。

一般情况下，组阁由议会中最大的党来发起，由它去找愿意和它联盟的政党。

经过几轮协商之后，如果最大党能够找到一些合适联盟的对象完成组阁，这叫多数党政府。

但如果最大党无法在议会给它的时限内找到联盟的政党，达到超过50%的联盟席数，那组阁的机会和权力就会交给下一个，即第二大或第三大的政党。

只要某个党能够联合超过50%的席位，它就有机会组阁，哪怕它不是最大党，这个时候就出现了少数党政府。

近年来，随着荷兰政党更加离散化，单个政党的得票率很难再超过30%，因此很难像以前那样只需两三个大党联盟就可以超过50%，而是需要4个甚至5个政党联盟来组阁，博弈协商的成本更高，时间也更长。2017年大选结果出来之后，由VVD牵头，花费了225天才组阁成功，和CDA、D66和ChristenUnie一起联合执政。

各党派政治光谱，横轴代表左-右，纵轴代表保守-激进 图/ Kieskompas

那么本次大选后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什么？

荷兰国际集团（ING）基于1月28日的民意调查，在今年2月4日发表的一份调研报告中预测仍会由VVD牵头组阁。

新一届政府有可能会延续目前VVD-CDA-D66-ChristenUnie、或者VVD-CDA-D66的中偏右联合政府，亦或是VVD-CDA-GroenLinks-PvdA的中偏左联合政府。

这样的联合政府意味着政府在未来的政策中不会出现重大改变，从而可以较大程度地保证政策实施的连续性。

本次大选焦点：

经济复苏，欧盟团结

本次大选进行之时，全球仍笼罩在新冠疫情带来的种种不确定性因素之下。

荷兰日增新冠感染人数仍达五六千，而长期的封锁措施使得餐饮业等服务行业要求重开经济的呼声日益强烈。

由于国际之间流通大大减少，部分行业长期关闭，在2020年，荷兰经济经历了二战以来的最大萎缩。

在这样的形势下，人们对大选结果最关心的问题是：在各项疫情相关的财政纾困政策逐步退出后，新一届政府将如何带领荷兰走出经济的泥沼？

De stadhouderskamer, 各政党在这个房间里协商组成新一届的联盟政府。

回望2010年，吕特上台成为首相。

其所在VVD党是中右翼政党，支持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为企业减税，削减教育、医疗、社会福利等公共支出。彼时适逢欧美陷入金融危机，在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推动下，荷兰比其他欧洲国家更快地走出金融危机的泥沼。

然而，财政支出的削减加大了荷兰社会的贫富分化，并且在疫情中暴露了诸多弊端。

而从这次大选各党派发布的党纲来看，尽管部分党派认为荷兰在长期仍应当保持财政自律，但是基本共识是在短期之内，政府不会采取财政紧缩。

尽管程度有所不同，各个政党都希望在未来几年来从结构上增加政府支出，用于医疗保健、教育和社会保障等领域。

但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实行的许多与疫情相关的纾困政策将在2021年中逐步退出，可以预见随后将会出现一波破产潮和失业率的增长。

同时，政府在2020年设立了国家增长基金，计划在未来五年（2021-2026年）提供200亿欧元的资金，投资于基础设施、可持续性、知识、创新以及研发。

但一些专家忧虑政府在具体执行层面上会缓慢拖沓，从而降低投资效率。

此外，短期为了刺激经济复苏而增加的政府债务会转移给后代，进一步加重青年人的负担。面对来自各方面的挑战，下一届政府的财政政策将如何应对？

此外，笔者也关心下一届政府在欧盟之中扮演的角色。

或许不少人还记得去年在欧盟各国就协助受疫情重创的欧洲国家的经济纾困方案进行谈判时，吕特曾态度强硬到差点让法国总统马克龙愤怒离场。

虽然最终欧盟各国就5000亿欧元的经济纾困方案达成协议，但以荷兰为中心的富有且财政自律的北方小国阵营已成为欧盟内部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博弈力量。他们主张削减援助开支，提高援助门槛，加强欧盟内部的市场竞争。

在本次大选中，VVD和CDA等政党也强调欧盟的成员国应当遵守《稳定与增长公约》的协定，加强财政纪律。

这些主张会被荷兰支持者视为为荷兰争取最大利益。

然而荷兰作为一个小型开放的经济体，其经济稳定增长得益于国际间的协调与合作。新一届政府将如何在国内民意压力和欧盟团结的理想之间取得平衡，是未来荷兰民众将密切关注的焦点。

新的征程即将启航，荷兰能否在惊涛骇浪中凭借国家智慧安然度过下一个四年？

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