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乱频发!为什么这届荷兰年轻人这么“叛逆”?

荷兰在线特约撰稿 文|郭典典

当地时间1月23日星期六,荷兰宵禁首日,也是连续三天全国混乱的开端。从大都市海牙,到无名小镇乌尔克,四处火光冲天,街上一片狼藉。警方称,被逮捕的人43%未成年,最小的只有14岁,“年轻人”(Jongeren)一时成了热门人群。

这不是荷兰年轻人与政府的新冠措施第一次发生摩擦,去年三月以来,隔三差五就有“不听话的小年轻”的消息。为什么面对疫情,荷兰年轻人如此“叛逆”?

有荷兰在线的读者看到暴乱新闻后也提出疑问,为什么这个教育数一数二的国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本文从现实角度出发,剖析在疫情封锁下年轻人普遍遭遇的心理与社会上的困境,或许能够让读者们更好理解暴乱发生的部分原因。

从小打小闹 到大动干戈

疫情以来,不遵守疫情规定的情况不少,其中“年轻人”的举动格外引人注目。疫情持续时间越长,防疫措施越严格,“叛逆”得似乎就越出格。

以北方城市格罗宁根为例。去年九月初,周确诊人数从未上过三位数的格罗宁根省,患者突然成倍增长,十月初每周确诊人数已经上千。因为最早报道的聚集感染来自该市某学生社团的迎新活动,而最初发现的病例也多聚集在这座学生城,年轻人占了很大比例,人们自然把疫情爆发与新学期开学联系了起来。

格罗宁根市长联合当地两所高校校长,向全体学生发出了一封公开信,请求年轻人严格遵守防疫措施。这是格罗宁根第一次“点名批评”年轻人。

如果说九月时年轻人还只是对疫情评估错误,抱着侥幸心理聚集在一起的话,之后的一系列情况就有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12月份,第二波疫情势头正猛,格罗宁根学生组织Vindicat一群学生在旅游大巴上喝酒唱歌、贴身跳舞的视频流传出来,招致一片批评。与此同时,全国也发生了不少年轻人违反规则聚集而被警察驱散的事件。森林里的空地、高速边的集装箱、废弃的体育馆,都成了年轻人避人耳目的派对场所。

一月底宵禁实施之后,自嗨的派对升级成了无差别宣泄的群体狂欢。成群的年轻人聚集在市中心,烧车、砸店、抢超市,各种让荷兰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接连通过视频流传到网上。视频上时隐时现的一张张年轻面孔,很难不得出捣乱的多是年轻人的结论。荷兰警察负责人威廉·伍德斯(Willem Woelders)也表示,逮捕的151人中,43%不到18岁,最小的只有14岁。

这一次,“为什么年轻人不守规矩”不再是个人心中的抱怨,而终于成了荷兰社会拿上台面讨论的问题。

其实,疫情对年轻人的影响之大,许多国家都意识到了。荷兰谈年轻人,通常指具备独立行动能力但又没有彻底融入成年人社会的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出头岁都可以算。处于特定成长阶段的他们,日常生活和身心健康都受到疫情影响,可既没能像“儿童”那样备受关照,也很难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在疫情问题上表达自己的看法。

迈不出的家门 见不到的朋友

在荷兰人的成长观念中,十几二十岁,重要的是逐渐脱离家庭,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和同龄人社交,是他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些社交活动是非常依赖公共空间的。因为荷兰中学少有“寄宿制”,通常下午三点就放学了,高校也很少配套校园宿舍,年轻人们在学校碰面的时间并不长。要与同龄人互动,又不想被父母管,看电影、压马路、逛商店等就成了最受欢迎的选择。

但是疫情以来,中学关闭的时间比小学长,高校索性全部网上授课,校园社交变得更加稀少。与此同时,电影院、酒吧等娱乐场所关了将近一年,去公园、海边,哪怕压压马路也要保持1.5米距离。许多年轻人和朋友的联系只剩下了手机。调查显示,16-35岁的人群33%感到孤独,高出全民平均的27%。

出门少了,宅在家里也容易出现矛盾。因为疫情影响,很多本打算独立门户的年轻人不得不继续和父母住在一起,如果家庭关系本来就不理想,居住空间有限,再有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很容易感到焦躁不安,想尽办法寻找逃脱的机会。

因此,疫情期间年轻人的心理健康也令人担忧。32%的年轻人感到压力很大,22%感到不安,远高于其他年龄组(50岁以上两项指标都在15%左右)。45%的年轻人表示疫情期间总会担心各种各样的事,从朋友、社交,到身心健康,什么都能让人焦虑一把。

守不住的饭碗 上不完的学

除了居住和社交环境带来的心理压力,经济和学业上的压力也不可忽视。

高中毕业后的荷兰年轻人,无论选择学技术还是读大学,通常都会自立门户,靠打工补贴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疫情后,15-25岁人群的失业率一度高达11.6%,比2020年1月上涨了3.8%。而同期荷兰全民失业率最高时也只有4.5%。

年轻人失业率高,与他们在劳动市场的特殊地位有关。很多人是边打工边读书,做的大多是无需学历的基础性工作,比如,13%的年轻人在餐饮业打工,这也是受疫情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而这些人中 80%又是临时工,遇到困难,他们往往最先被解雇。

除了收入减少,眼下生活捉襟见肘,年轻人的学业也成了没谱的事:选择实践类学科的没法实习,学业不得不延期;选择理论类学科的,因为不适应网上授课,进度缓慢甚至选择休学一年的也不在少数。靠自己赚钱能撑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毕业,什么时候能工作,这些本来可以规划的人生大事,一下子成了不可控因素。

生活不确定性的增加,也是年轻人压力和焦虑的主要来源。

社交媒体上的发泄

谈到现在的年轻人,就不能忽视他们成长的特殊环境:网络和社交媒体。

荷兰的千禧一代从小就在屏幕前长大,小学高年级玩抖音,十几岁的中学生成为油管红人,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格罗宁根大学教育学学者伊利安娜·泽尔斯特拉(Elianna Zijlstra)认为,这一代在虚拟世界长大的孩子,往往会觉得“做什么都可以“,也更倾向于不计后果,做出冒险的事。

而疫情以来,年轻人对社交媒体愈发依赖。一方面是的确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另一方面年轻人也普遍感觉现实中没有人倾听自己的声音。一位受调查的年轻人说,“现在的决策都是70后、60后、甚至50后做的,考虑的都是他们的生活和经济状况。根本没有人严肃考虑我们这代人面临的问题。”在社交媒体上交流、发声,成了现实的替代。

终于在一月底,社交媒体通过一系列暴乱展示了它的威力。有人在网上发出“我们去XX闹事吧”的号召,当天就会有大批人涌到那个城市。动乱现场的年轻人一边砸汽车、抢超市,一边拍视频、发抖音;不在现场的“在线观众”则在评论区发布各种“任务”。

完成特定任务会获得一定数量的积分,俨然是一场线上线下联动的大型网络游戏。事后被警察询问时,许多参与的年轻人都表示,在网上看到号召,觉得好玩刺激,又没有别的事情,就去凑了热闹。

简言之,一只脚刚迈入社会的年轻人挨了疫情狠狠一巴掌,可相比其他年龄段,社会对他们困境的关注却少得多,不难理解,为何积累已久的情绪最终会以违规甚至违法的形式爆发出来。

虽然有怨气,荷兰社会的主流反应还是去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并倡导动用更多社会资源,帮助他们度过这段困难时期。各地专业机构和志愿者都表示会对年轻人——尤其是处于弱势的年轻人给予更多关注,一些地区的家长也自发建立了群,“监督”孩子不要晚上出门,遵守政府的宵禁措施。

人们希望通过这些行动,让年轻人的情绪有一个出口,并意识到靠违法违规来宣泄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作者 |郭典典

旅居荷兰,喜欢琢磨一切与语言、文化相关的事。工作之余兼文学翻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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