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ke与旧电钢》：失意者之歌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摄影机紧跟着拍摄对象，如果你跟不住他们，就会迷失在繁杂的空间里。就像但丁跟随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那场旅行，我们也跟随人物一路潜行。以一种最温柔的安全感，替换掉对外部世界的局促。拍摄对象是城市的废墟和呼啸而过的卡车的夹缝里的引导者。跟着他们，就避开了所有庞大的事物，一直跟到心里面最细小的部分。

那在角落里的“破烂王”，是个绝世高手。一位隐而不见的心灵侠客。影片中的其他人，都以最私密和诚恳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们是谁？这就好像是在这个最无聊的当代生活里的一次旅行。让我们相信，一切没有枯萎。只是常常隐而不见。

但《Bike与旧电钢》并非关于理想的故事，也与励志无关，甚至不是别样的“成功人生”。这里的人生并不是被超越，而是被遗忘。这首先是失意的人的梦话，而非角落里的骄傲誓言。这里是放弃了所有希望的人生废墟，把妄想都清除了去，有点禅意。

骑着Bike，操练着旧电钢。小张与老张分饰两端。是承认了失败，梦想已离自己远去的人物。影片开场，小张已放弃了理想。甚至也没有任何骄傲。张程鹏自己也说，以前要求太高，那样太累。他记着有一年，他在生日当天回到故乡，把所有不切实际的音乐梦幻独自浇灭。实实在在做成“自己”。儿时的小张并不快乐，他向老天许誓——“如果能让我不生在这个家庭，我宁愿去做一条狗……”

老张也大同小异。他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从台中到徐州，又是怎样的漂泊和无奈？这个叫张宜苏的人，用“烧不熟，煮不烂”的伪装，让自己能笑对人生。谈到所爱之人的死，他说“那一刻，我就觉得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在所有欢笑的背后，这故事是货真价实的“失意者之歌”。我们总觉着，人生都不该是现在的模样。然而它却已然如此。

伤痛的记忆，无法被微笑隐藏。小张对着镜头自嘲着说：“虽然我有点微笑，但是我绝没有不严肃的意思”。这的确是严肃的纪录片，却用笑谈出来，也就份外动人。《Bike与旧电钢》最动人的，并不是表面那些轻巧的笑。也不是那些奇怪的生活品性，不是那些流传在朋友间的个人奇谈。而是真正的伤痛，是那些能让小张在录音棚里流泪好几次的事情，是老张所讲的无疾而终的爱情，是他藏得很深的哽咽。是命运之殇，是生与死，爱还有恨。是那些个人总有些时候无法翻过去的部分。

拍摄对象坦诚讲出来的部分，皆有一副面具。“身份“成为影片里的关键点。旁人为我们勾画了眼前的主角，你说我说他说，两个从众人眼里得到的角色。他们的身份都是模糊的。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小张连名片都那么长，经常一个人两个小时在乡村走穴的舞台上分饰无数个角色。像是位忧伤的小丑。

老张没有正式工作，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自由人。他说的“自然状态”，也可以被理解为是剥去了社会身份的状态。他们是自己自由的代价，是妄图逃开红尘的红尘中人。是想忘记心事的失意之人。他们有很多事要讲，有很多泪要流，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有时候纪录片是一种角度，让我们获得某种形式去理解人和事。再奇怪有趣的人物，在一部好片子里都是具有常情常理的。在这部纪录片里，创作者最优秀的品质就是这种敏锐的感受力。他似乎理解，外在形式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回到本质上，小张老张这两个人物就是失意的大多数。就像老张对音乐的理解，“日子长了，你可以忘了怎么谈琴。但你会记住它们之间的关系……”这部纪录片也具有这种穿透力。直达事物本质的能力。所以影片看起来篇幅挺长，画面细节很多，但是一点都不乱。大有胸有成竹之气。甚至所有细节重看之后，都那么妥帖自然。像片中张宜苏拨弄琴键奏出的乐曲，平顺而优美。我想作者大概也是有故事的人。多年未遇的感动，骗不了人。

音乐在这里很重要。它让斑驳的墙壁生辉，让浸满油迹的破衣耐看，让痛苦有个出口。音乐在这里是所有超越性的指代，是超越命运之上的事物。是在人间我们赤裸的躯体，手里握着的钥匙。

片中小张写过一首《命运馒头》，是这么唱的。

“有的人，依靠音乐和命运斗争。有的人，靠卖馒头和命运斗争。有的人，用自杀和命运斗争。你和我，用活着和命运斗争……”

也许年少轻狂时，人们可以轻言“斗争”二字。如今“斗争”另有含义。影片真正讲的也许是“共处”的能力。是能把命运请进破败的房门，粗茶淡饭过后，自己轻声唱那么两曲，对它聊表心意。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音乐或者诗歌生活，并且活得快乐。我们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但身份在这里是被抛弃的马甲。

《Bike与旧电钢》属于那种无法抵挡的纪录片，属于那些和技巧和题材关系不大的异类。是那种把外部世界轻而易举的转换成内部世界的影片。注目着片中奇奇怪怪的人物，却仿佛正看到自己。让人难以忘怀。

导演: 邵攀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徐州方言
上映日期: 2013-11(中国大陆)
片长: 172分钟
又名: 骑着BIKE·弹着旧电钢 / Bike and Old Electronic Piano

影片简介

主人公A，热爱音乐从工厂辞职，学习创作，他目前已有一百多首原创歌曲，他曾在北京地道卖唱，后因食不裹腹回到家乡徐州，靠路边演出谋生。

主人公B，生于台湾，15岁随父家徐州，不久，父亲死去，孤独中，他自学了钢琴，音乐创作，MIDI音乐制作，他门徒众多，其中已有偶像明星。可他 依然住在廉租房中，依然靠倒卖电子垃圾为生，依然免费教育着热爱音乐的人。

他们命运多舛，平凡，伟大，穿着破旧的衣服，唱着最动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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