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查理周刊遭恐怖袭击

漫画能杀人:宗教信仰与言论自由水火不容?

(荷兰在线特约专稿)1月7日,头戴黑色面罩的枪手袭击了讽刺刊物《查理周刊》在巴黎的办公室,造成12人死亡,其中包括两名警察,另有十人在此次事件中受伤。这一事件很快就被定性为与伊斯兰极端分子有关的恐怖袭击。法国政府称将把安全级别升至最高。

《查理周刊》自1970年创刊以来就是讽刺媒体的象征,以漫画的形式挖苦和挑战宗教领袖及政治人物。登上杂志封面的不乏伊斯兰先知、教皇、耶稣,还有现任法国总统。前几年,《查理周刊》曾多次刊发讽刺伊斯兰先知的漫画,引起法国穆斯林族群的愤怒。2011年,不断激化的矛盾终于爆发,杂志社在巴黎的办公室遭到了燃烧弹袭击。那次袭击没有造成伤亡,却也耗尽了他们的运气。有媒体称,该杂志在圣诞期间的一张漫画可能是激怒行凶者的直接动因。在那幅漫画中,先知赤裸全身,翘着臀部,就连头上的头巾也是两颗睾丸的模样。

《查理周刊》声称自己只是一个不严肃的漫画刊物,而“漫画不会杀人”。漫画真的不会杀人吗?这种辩解在现实中却是苍白的。这起恐怖事件给了一个明确的注解:伊斯兰先知的漫画,在杂志社和非穆斯林读者看来是调侃性的,但在穆斯林眼中却是极大的冒犯,因为它直接冲击了宗教的神圣性。



关于什么是宗教,法国社会学家迪尔凯姆曾经这样定义:“宗教是一个神圣事物的信仰和实践的统一体系,这些信仰和实践把信徒联合在一个道德群体中。”这个定义包括四个要素:神圣性、信仰、实践、道德共同体。有人或许不同意这个定义,但却不能否认神圣性在宗教信仰中的地位。每种宗教信仰都有其核心的教义,构成了神圣的领域。有人认为基督徒相对开明、友好,更具有现代气质,不会发动恐怖袭击。持这种观点的人显然清楚马克斯•韦伯关于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命题,但却忘了历史上因基督教而起的战争。基督教中道成肉身、三位一体、基督复活等是信仰的根基,对此进行修改和攻击的人都可能被当作异端。欧洲历史上不乏先例,被处死的“异端分子”不计其数,而十字军东征更是文明间的浩劫。

宗教的神圣性又往往因社会现实而受到削弱或加强。

宗教向来不是一个单一的问题,在法国,现实中的穆斯林社群与主流民族的冲突不应被简化为宗教信仰的差别。上世纪70年代西欧国家在引入外籍工人时,想当然地以为劳工在本国工作若干年后就应当返回祖国。但事实未能如其所愿。外籍工人非但没有离开,还把家人接到了所在国共同生活。面对穆斯林社群不断壮大的现实,西欧国家推出了“多元文化”策略。依据多元文化主义的基本原则,不同宗教、文化一律平等。多元文化政策不仅给外来文化以一定的自由空间,而且提供特别的经济支持,为移民子女开办教授本国语言的专门学校。

穆斯林后裔慢慢成长,接受了自由、民主、平等的理念,并在走向社会时付诸实践。当生活达不到当地人一样的水准,还要面对主流社会话语中的差别对待,移民后裔产生了强烈的差别感。正是这种差别感将他们推向了主流社会的对立面,重新回归到伊斯兰信仰。他们曾经或许正在慢慢远离信仰,正在变得不够虔诚,但现实让他们强化了自己的信仰,以此为根基结成了具有很强向心力的社群,为自己的利益不断发声。

面对穆斯林社群和伊斯兰宗教与日俱增的影响,欧洲人开始忧心忡忡,温和的多元文化主义最终被放弃。这其中又不乏政治的操控。欧洲经济衰退带来的就业困难,实实在在地给本地人以切身感受:穆斯林抢走了我们的饭碗。穆斯林女性的头巾在法国曾引起很长时间的争论,法国政府最终颁布了“布卡禁令”,宣布任何在在公共场合戴“布卡”都将被列入违法行为。这一禁令得到前总统萨科齐和他的右翼政党的支持。有分析称,他在故意攻击法国的穆斯林人口,以赢得更多右翼选民的支持。这种在很对穆斯林人群的政策只会让他们更加强化自己的被压迫感,更多地寻求在信仰中得到依靠,伊斯兰信仰的神圣性也就得到加强。

伊斯兰教内部分化严重,教派之间教义差别很大,极端者毕竟只是少数。笔者曾经的室友是来自巴基斯坦的穆斯林,他的谦逊、善良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跟媒体中渲染的恐怖暴力相去甚远,让我根本无法在二者之间建立起关联。但与某些教派相关的暴力袭击却在总体上给了穆斯林一个负面的标签。“原教旨主义”,一个本来中性的学术用语,竟也成了一副好战、极端的脸谱形象。穆斯林成了一个被恶意标签化的族群。

毋庸置疑,法国人称道的言论自由是一个民主国度应有的公民权力,恐怖袭击者应当被谴责并终将遭受审判。不过,考虑到宗教的神圣性和信徒的情感,媒体工作者还需谨慎对待自己的言论。言论自由在法国人心目中是不可侵犯的神圣权利;同理,我们也可以想象,宗教信徒的神圣情感也不应该被随意冒犯。

我们谴责暴力,缅怀逝者,也寄希望于一种双向的理解,避免文明间冲突的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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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峄阳
刘峄阳

荷兰莱顿大学博士候选人,从事移民、宗教与跨文化比较研究。生于孔孟故里,与圣人为邻,却未曾研读儒家经典。表面放荡不羁,实则谨小慎微,于大节处不敢毁伤丝毫。喜饮酒,好与才俊把盏言欢,但酒量不济,有辱鲁人之名。中学向往作家,大学误入愤青之途,后钻研学问,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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