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老师,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十月回国期间,我和相熟的教授A闲聊,他说到了最近一件和我有关的趣事。系里的几位老师坐在一起聊天,话题转到在国外攻读博士的几位系友。有一位提到了我的名字。教授B说:“那个人啊。他在硕士论文里只感谢了他自己的导师和教授A,还提到和A一起喝酒的事情,对别的老师们也没一句感谢。”教授C补了一句:“是啊,也没有感谢我。”

回到住处后,我仔细确认了论文中的致谢语,没有发现丝毫不妥之处。我对老师们的致谢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为自己的导师和教授A。我的导师是一位年长的学者,在大学老师的职位上兢兢业业,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内堪称国内翘楚,即便在国际学术界也颇受赞誉。她对我的影响不光体现在研究上,更是以自己的学品时时鞭策我。在致谢语中,我用了一段来表达敬意。教授A在学术上悟性极高,文章也优美。我读书时灵感来得频繁,常找他聊天。且A君嗜酒,我也就有了频频和他小酌的经历。

特别感谢的第二个层次是针对那些对我有直接或间接帮助的老师,或是帮我修改过文章,促成了文章发表,或是指导过数据分析,提出了质疑。对于这样的老师,我清楚写明要感谢的事由。第三个层次是列举出那些相识但没有直接帮助的老师,致谢只是出于礼貌,没有特别感谢的事由。

我压根没有提过教授B的名字。在我读书期间,她是系主任,但并不认识我。我既没有上过她的课,也没有在研究之外和她有任何交集,因此无理由感激。教授C在国内学界颇有名气,在最好的中文刊物上发了些文章。刚念研究生时,我如众多同学一样仰慕他的大名,选修了他的课,但只三节,我就再不能忍受他的照本宣科,更受不了他作为“学科带头人”的自恋情结。不幸的是,退课的申请稍稍晚了一些,网上系统已经关闭,只能通过教学秘书的人工处理,但前提是教授C的签字。也是出于年轻,我是真没考虑教授的心情,直接找他签了大名。不知那次经历是否伤害了一位“著名学者”的面子。我论文后记中自然也没有要特别感激他的理由,但还是提到了他的名字。

我读过国内同学博士论文的后记,每每读到对老师的感激都觉得荒谬。他们私下里提到某些教授时尽是些不满,毫无敬重之意,但落到纸面上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教授们的恭维言过其实。细想下来,原因也不过有二:首先,他们的论文要通过系里教授们的评审,五人的评审小组有三人是本系的,自然不敢得罪:其二,教授毕竟是教授,名气自然有些,写在论文后面多少还是可以借用些他们的大名。我曾听人讲过,教授们拿到学位论文首先阅读的是致谢语,可以从中看出学生的关系网络。评审的职责在于评审,拿到论文不读观点,而是先研究学生的关系网,也算是一个趣闻了。我那篇硕士论文写于四年前,老师们记得的是我的致谢,却不是文章中的良莠,实在是本末倒置。

除了感谢老师外,同学们也丝毫不吝惜对彼此的恭维。借用一个同学的话说,这叫“相互抚摸”,即大家尚未成名时需要互相鼓励和安慰,更需要相互吹捧和提携。于是,他们之间的恭维之辞如天花般乱坠。学术界的恭维从学生时代就已蔚然成风,等他们成名成家,做了教授后,向学生索要感激的事也就不觉奇怪了。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学界的一个规则:相互褒扬而非批判观点。

有的教授在课上跟我们闲扯八卦;有的接打电话,当着我们的面跟对方谈出场的劳务费;还有教授临时拼凑,把给官员讲得那一套直接搬来糊弄学生。学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上得了头条的均是些教授们的桃色事件。老师们有辱斯文至此,师道尊严都不顾了,却也忘不了学生们的感激。

这大抵是中国的一个传统,学生在老师面前要毕恭毕敬,要感激师长的教育之恩。我从未反对尊师重道的传统,但老师们想要获得学生的爱戴,首先应该有值得感激的表现,不是凭着老师的职位就可以向学生“索爱”的。看来我们的老师是真的被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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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峄阳
刘峄阳

荷兰莱顿大学博士候选人,从事移民、宗教与跨文化比较研究。生于孔孟故里,与圣人为邻,却未曾研读儒家经典。表面放荡不羁,实则谨小慎微,于大节处不敢毁伤丝毫。喜饮酒,好与才俊把盏言欢,但酒量不济,有辱鲁人之名。中学向往作家,大学误入愤青之途,后钻研学问,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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