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司机为何成为众矢之的？

笔者认为，用危险驾驶行为作为施暴的理由，这本身就是一种暴力逻辑，舆论本身已经成为一场以“正义”为由的网络暴力。

 “被厌恶”的女司机

网民对被打女司机的人肉、谩骂等暴力言论，看似没有性别指摘，但这与近年来“女司机”被频繁无理非议有关。媒体一方面不断用性别歧视的视角选择性地报道交通肇事事件，另一方面反复将“不安全”的标签与司机的女性性别相挂钩。这个过程完全无视道路交通权威部门的权威数据，无视在鲁莽驾驶、醉酒驾驶、飙车等各种危险驾驶行为中男性的比例远远超过女性的事实，裹挟着的血腥的场面、人们的悲痛，以及种种侮辱讽刺，形成巨大的舆论情绪。

毫不夸张的说，“不安全的女司机”就是被媒体的性别歧视性报道活生生地建构出来的，而这次网民谴责中所呈现的暴力现象，也正因为被害人女性的性别符合了人们之前积聚满满的厌恶情绪。假使被打的是男司机，人们恐怕会说：“这男人怎么像女人一样不经打？”——依旧是侮辱女人；“男人喜欢飙车嘛，正常！”“车技真好！牛逼！”

如果说女司机真的那么不靠谱，那么这里插一句，在出租车行业越来越不被人看好，男性出租车司机大量流失的今天，不少出租车公司并不反思自己的剥削制度，而开始力图挖掘女性劳动力市场，认为她们吃苦耐劳、具有服务精神，而且，还便宜。

被剥夺的控制感

当驾驶车辆还是一个“技术活”的时候，这个职业基本上是和女性无关的。社会角色的性别化的分配制度，使得即便打破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在职场，也还是依照着男性以技术的、操控的、领导的为主，女性是家务型、服务型、照顾型为主的职业分配模式。工业社会早期，“体力”是参与劳动的主要资本，技术也是“体力化”的，司机所谓有技术含量的职业，曾经也是男人的天下，可是随着产业发展和技术革新，智能化成为能产生更高社会财富的劳动方式，一般驾驶汽车技术被除魅，人们生活方式改变，使得汽车进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司机这一身份如同顾客、乘客、路人甲越来越远离职业化、专业化，而仅仅是一个日常社会身份而已。

不过，工业社会时期形成的由“汽车-操控感-男性气质”这一紧密关联的文化，并没有因此发生改变，坐在驾驶座上的感觉，成为人们通过控制机器，进而控制外部世界、控制他人、直至实现自我控制的心理暗示，这非常符合男性气质的锻造模型，很大程度上也形成了机器的人格化，以及人格的机器化。内化至自我，外化至整个行驶过程的道路空间，形成一个以往一直属于男性世界的，被男性所操控的场域。这短短十年，越来越多的女性参与到这个场域中来，对此间的男性产生了一种被剥夺感。这就是女司机之所以被厌恶的集体潜意识。

“路怒症”的现代意像

对待女司机的暴力，其实与时不时的“让女人回家”的呼声，及家庭暴力现象有着逻辑上的相似：现代社会产业和社会分工变化，更加多元的主体加入，固化的社会阶层，让底层男性感受到激烈的相对剥夺感，但他们并没有看到痛苦的根源是社会分配的不公，而把焦虑情绪投射到进入公共领域的女性身上（而不是问责强权和不平等的制度），认为是她们的参与竞争造成了自己社会地位的更加滑坡——“屌丝逆袭本就很难，再加上你们这帮女人还要来分一杯羹？！”传统男性除了残酷的职场竞争，并没有别的退路，从来不被鼓励学习情绪调节、学习另类思考“成功”的男人，就将暴力变成可以证明主体存在的唯一途径。

在笔者看来，危险的“路怒症”正是今天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的一个非常形象的意象：追求速度至上，不顾安全长远；陌生人关系的冷漠，把带给自己麻烦的人都没当人看，只希望除之后快；法治缺失导致无序竞争，垄断加剧，底层处处受挫，无助和被剥夺感不断积蓄，最终导致暴力滋生……。

愤怒不是指向自己，就是指向他人；暴力，却永远只针对更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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