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如果要做女强人,就得切掉子宫、切掉乳房,放弃所有女性特点。”“女德班”在全国各地出现。
文/小五三三,曾就职女性媒体任编辑和记者,自由撰稿人,女权主义者。关心女/性,研究性/别。活得如入无人之境。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如果要做女强人,你就得切掉子宫、切掉乳房,放弃所有女性特点。” “压缩自己、相夫教子是获得救赎的唯一方式”。 日前,某地“女德班”的雷人“精髓”让人大跌眼镜。值得留意的是,所谓的“女德班”并非个案,已在北京、山东、河北、陕西、广东、海南等多地出现。(《南方周末》 9月13日报道)
中国人对“女德”并不陌生。尽管经过了从五四到社会主义新政府的多次精神扫荡,古圣先贤们精心设计的全方位规训女人的教条还是如伏地魔一般顽强,随时伺机沉渣泛起。近年在各地死灰复燃的女德班,并没有“先贤”们那样完备的规训体系,倒更像是一条东拼西凑的裹脚布,尽管气味还是一样臭,目的仍是捆绑女人。于商业效益计,女德班极尽所能地掩盖盈利目的,把一切能附会上的“好词”都拉扯上,于是我们看到的女德班,是一个杂糅了所谓国学传统、宗教、世俗生存智慧、伪科学迷信以及政府宣传话语的怪物。怪物自有它的土壤。
据报道称,“物质经济发达,传统文化缺失,导致人们陷入追名逐利的空虚,精神世界一片迷茫”既是女德班的宣传语,也是很多学员内心的声音。这也许正是女德班得以肆掠的原因:它抓住了人内心的空洞,从空洞里嗅到了商机。综合多家报道来看,女德班学员有一些共同特质,或家庭温暖缺失,或婚姻出现问题,或遭家庭暴力,或遇人生不幸,总之她们希望通过进修改变不如意的现状,解除痛苦,获取幸福。女德班就用一套蹩脚的拼凑话语,自造救苦救难光环,支起一张网将这群无助求救的女人俘获。
作为一个迅速崛起的经济实体,中国有着令世界瞩目的基础建设成就,但政府恐怕无心,或者也无力进行软件建设。虽然政府有着强大的文化生产和媒体宣传阵容,但其目标并不是服务人民,而是教育大众。因此大众的心理需求和精神生活并不在其考虑之列,保持主旋律的稳定才是其核心目标。主体思想可以纠正政治立场,但解决不了心理问题。
在国家宣传机器之外,商业文化生产又早已被全球资本和新自由主义话语占领,在主流文化中,只有年轻的、精英的、都市化的、可欲的女性身体和形象才能占据一席之地。据密西根大学历史学者王政对几十年来中国妇女杂志封面的研究,在八十年代末期之前,从农民到女工,从拖拉机手到飞行员,各行各业的女性都能成为封面人物,她们代表着普通女性的各种鲜活生态,而如今,主流话语里只有性感时尚女星的位置。从电视到电影,从报纸到杂志封面女郎,早已没有平凡女人的身影,只剩明星和时尚icon。这给不符合标准的女性一个暗示:你们都是不合格产品,没有资本市场的准入资格。这暗示配合着主流商业文化的得意宣示,对所有中下层女性造成精神压迫和心理失落,她们将不快乐不幸福归咎于自己的“不合格”,于是寻求德行上的“合格”成为另一种可能的获救途径。
女德班的学员们,和广场上舞动的中年女性一样,既不被国家宣传话语关照,也因为不具备可欲的市场价值而被主流资本文化排斥在外,而作为“妇女娘家”的妇联又习惯性不作为,仅剩的社会支持可能就是社群服务和亲属关系了。令人绝望的是,这个社会甚至为底层男人设立了酒桌以及歌厅、按摩、足浴等消遣和或明或暗的性服务,却几乎找不到供女性消遣的娱乐。于是女人们上街了,她们开始跳舞。然而,自助自救的广场舞“大妈”们不仅在物理空间上被驱逐,也在舆论空间里被各方围剿和羞辱。与此对照,积极寻求解决方案、追求人生幸福的女德班学员们遭遇的,则是跌入一个被包裹得温情脉脉的商业陷阱。她们寻求的是心灵解救和精神安慰,却被注射了催眠的毒剂:女德班公然鼓励女学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试图用女德这条千年的臭裹脚布麻痹她们的精神,通过自残式的牺牲和自欺式的隐忍获取虚妄的幸福。
国学女德班不约而同地引用领导人的相关劝善语录和主流宣传话语,这当然是一种自戴光环的商业伎俩,也是为了占据政治正确的舆论高地。吊诡的是,女德班与这两种话语之间存在高度的逻辑和价值暗合:它们鼓吹女人的价值在于无私奉献和无限隐忍,而且这价值只能在家庭中实现;鼓吹谁都对你没责任,永远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女人只要服用了女德的麻醉剂,退回到家庭安守一隅,顺从丈夫,通过自我归咎把痛苦消化,从此甘心牺牲自我供奉家庭,接受作为德行完人的赏赐——即便这赏赐是家暴的铁拳——也不会再感受到痛苦,那场面将是多么感人的和谐。而和谐,正是当下国家和资本的共同追求。
围观的明眼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解药的虚妄和恶毒,但他们却很快掉转枪头刺向女学员,认为她们自甘下贱,脑残无知才会去跪拜一个教化她们做女奴的“导师”。杀戮弱者总比抵抗强者来得容易,正如催眠的话语总比清醒的呐喊来得动听。一百年前,女权主义思想家何殷震批判当时的中国女校“首崇家政一门”,而“家则实为男子之家,治家即系为男子服劳…特男子欲秘用女子,而使己身处逸乐耳。”她一语戳破“女德”教化的诡计,呼吁中国女子向“那威、芬兰、英吉利”女子看齐,争取政治权利。可叹一百年后,当女人被难言的痛苦压抑想要寻求解决,却遭国家、资本和社会三面围堵,投机商家扔下的一条专事捆绑教化的“女德”裹脚布,竟成了她们手中唯一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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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 “小五三三:“女德班”是裹脚布的复辟” 》 有 10 条评论
牛逼
文章写的真棒,中国就需要这样的人站出来,致敬!
不要轻易否定人家
不要轻易否定人家。民国时期有辽宁朝阳的农民思想家王凤仪在东北和华北办过女子义学,对于年轻女子进行道德教育。现在可能是继续农民思想家王凤仪的事业。对女子进行女德教育,是关系国家、民族的大事。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你还真是双重道德。送有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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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德班:和谐社会背后的一厢情愿
十一前夕,那个名为“蒙正国学馆”因为其疯狂的“女德班”终于被有司端掉了。这固然是可喜可贺之事,否则我们五四运动快一百年了岂不毫无意义?试看报道:蒙正国学馆向女学员教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的“四项基本原则”,直欲倒车回到明清,似乎愚民便是“国学”——尽管它使用的是“四项基本原则”这样的先进包装,也仅仅是暗示了其民间思维逻辑实际上是有朝廷逻辑加持的合理性的。
反女权,崇家暴,这样的言论本来就不值一驳,可怕的是这样的班竟然大行其道,自愿投身的妇女甚伙——而且,这发生在改革开放前沿阵地广东东莞上。这是东莞今年第二次成为新闻焦点,第一次当然是大举扫荡性产业。东莞既名“性都”,何以又崇“女德”呢?其实二者殊途同归,皆建立于物化女性的大男人思维之中,只不过前者由产业维持,从业者乃慑于经济压迫而被逼取媚于消费者,后者自觉于民间社会依然固化的经济依附,主动塑形以完美这一压迫关系而已。
性产业曝光时,不少平日崇尚人权民主的男性名流的言论尤历历在目,他们呼吁尊重性产业,只是强调男性的性消费权利,只字不提女性的身体使用自由,后者才是性工作独立合理的唯一依据。而且他们对东莞性产业的花样繁多津津乐道,彷佛显出这次的“异议”不过是因为权力动了他的禁脔。与此相比,女德班得不到名流们的声援,不外乎这些德女并不香艳,不适合意淫而已。
两事均发于东莞,显出在中国传统男性主导思维下,岭南宗法社会与山寨资本主义的互通款曲。有趣的是女德班也有自定义的女权主义:“要做女强人,想要比男人还厉害。就先落掉你女人的特点,子宫切掉,乳房切掉……”这不只是性别俯就,而是索性以抹杀自性去投身他性,细思悲极,里面侧映出中国之阶级分明,性别依然是第一门槛。
如今具体的女德班已除,但社会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潜意识不减,其缘故,还是“国学”作崇,整个中国及其向外输出的传统价值观,构成的是一个巨大的“男德班”。近年对内呼吁尊孔、对外以孔子学院进行逆袭,均取儒教(而不是孔子思想)当中保守维稳的一面,有意忽略孔子强调真诚刚毅、鞭挞乡愿、甚至狂狷不合作的一面,这尊的根本不是孔子,而是于丹。
曾批孔、又扬孔,这和曾扬鲁迅后又让鲁迅消音,是一样的翻云覆雨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难道不也展现了和谐社会背后的一厢情愿?子曰:“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容我仅从字面阐发一下孔子的原意:现在明显是女德班、男德班之盛况证明了愚已可及,而智远不可及也。
你有没有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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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能国家联系在一起,什么就都没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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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利益是什么呢?是男性特权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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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利益对那些人有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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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利益对那些人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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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
写的不错,女德班是男权社会的双重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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