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静姝:“直人撑同志”的反转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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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静姝:“直人撑同志”的反转游戏

你是否曾经自我憎恨过你的肥胖、抑郁、残疾、怪癖、学历……你的伤痛经历?撑同志,也是在撑起那个被社会偏见所贬低的自己。

(荷兰在线特约专稿)“我支持同性恋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如果是自己的儿女就不行”;“我支持同性恋,只要他们不要试图掰弯我”;“我支持同性恋,但拿着牌子拍张照啊?我怕影响不好吧”……虽然有越来越多的直人(泛指异性恋者)“撑同志、反歧视”,但不可否认,直同之间仍然有诸多隔阂,“直人撑同志”常常显得貌合神离、半心半意。这不禁让人深思:直人有条件地撑同志是否是一种伪善?还是同志对直人要求太多?跳出相互的指责,直同联盟如何真正成为一股强大的解放力量?

也许只有运动实践和日常生活才能给出详尽的解答。但值得警惕的是,“撑同志”这一策略本身就蕴含着微妙的不平等,预设并巩固着直同之间的强弱差别。在肯定“直人撑同志”的积极意义的同时,我们不妨大胆地从话语上颠覆它,试着衍生出一些看似荒诞吊诡的口号,这些反转游戏或许能开启更多的可能。

“同志反同志”

“同志”们要反对和瓦解的“同志”并不是自己,而是僵化的身份标签和运动策略。对“同志”的质疑已有很多,尤其是当它忽略了女性情欲、双性情欲、更多元的性存在以及城乡、民族、阶层等多重因素的时候。过去同志运动的基础是身份的“相同”,如今则有了越来越多打破身份的尝试,这恰恰是看重了人的复杂性,以及人与人的“不同”。从同志群体单打独斗,到关注更多交叉的民权议题,再到更多“圈外人”加入阵营,“反同志”昭示着身份政治的重要转向。

同样,有生命力的直同联盟也会是“反同志”的。它不需要建立在意见完全一致的基础上,没有先入为主的标签,甚至可以没有固定不变的纲领,是策略性的、回应性的、实用性的。它看似松散开放,却不乏凝聚力。

“直人反直人”

真正“撑同志”的直人也应当是“反直人”的。他们会主动质疑自己不劳而获的特权(如在公共场合牵手接吻而不被唾骂的权利,结婚生子的权利,以及在遗产、保险、医疗等方面的权利)。他们不再说“宽容”,因为那可能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同情心,并且常常是以“同化”为交换条件的。他们不仅亮出自己“虽是直人,但撑同志”的态度——这个态度其实是相对保守的,因为在“我”和“他们”之间分出了楚河汉界,从而宣告并强化了自己的直人身份——也会不再守住直人这一安全阀,对自身和他人都更加开放。

在这种不断关照他人和反躬自省的过程中,“反直人”的直人们不惧甚至享受着把自己变“弯”。这种“弯”不必是性取向上的变化,而是在情欲、气质、价值等方方面面对异性恋主体性的重构。

“同志撑直人”

这是一个更具颠覆性的反转。没错,直人也需要被同志“撑”,因为他们并不见得比同志更自由。首先,同志因为自身经验,往往能有更多机会思考和大方交流性与性别的议题,相比之下许多直人都是“谈性色变”的,直同对话便能够触发后者更多的思考和探索。另外,直人往往面临着结婚生子、婆媳关系、计划生育的压力,而同志给传统婚姻家庭观念带来的挑战,或许能替直人松绑。

更重要的是,和同志一样,直人也受制于强制异性恋规则和性别刻板印象的束缚。很多直男看起来像“伪娘”,很多直女看起来很“爷T”,还有很多异性婚恋关系中的“耙耳朵”和“倒插门”,他们常被指指点点;同时,直人的多元情欲空间也被迫收缩,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需要不断宣告自己的异性恋属性(男性聚在一起总是会大谈AV,很多腐女会强调“百合最讨厌了”)。因此,同志也需要撑直人,鼓励直人大胆“出柜”,让社会容许他们有更多“不合时宜”的言行。

“直”、“同”、“撑”、“反”的排列组合暗示着流动的权力关系,这些反转游戏也表明,深度的直同联盟不仅是可能的,更是必须的。这不仅是由于直人跟同志有着越来越多的交集(如同妻、同性恋亲友),更是因为同志的生存空间决定了直人的自我能否充分展现,反之亦然。

社会总是偏爱某些特质,因而每个人都有机会借由自己的体验,对同志产生真正的共情:我是否曾经自我憎恨并关起我的肥胖、我的抑郁、我的残疾、我的胎记、我的害羞、我的怪癖、我的方言、我的学历、我的农村背景、我的伤痛经历?我是否根本没有“出柜”的勇气?再回想“直人撑同志”的口号,或许你会恍然大悟,撑同志,也是在撑起那个被社会偏见所贬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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