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戈兵和他的纸老虎从十年前开始尝试跨文化的创作,把不同的信息语境混合于一体,创作媒介也趋向发散和多元。
独立戏剧导演田戈兵创立的北京纸老虎戏剧工作室上月应邀来荷,携佳作《朗诵》巡演全荷兰七大城市,用不同于西方的戏剧经验征服观众,反响甚佳。荷兰在线记者追访“纸老虎”的足迹,透过此行了解田戈兵和他的戏剧视野。
纸老虎戏剧工作室定性为纯独立机构,由田戈兵(右图)创立于1997年,由他及自由艺术家和多职业者一起创作。他们把戏剧作为一种“进入生活现场的按钮和口实”,探讨独立表达在中国当代剧场表演中的价值。上月初次来到荷兰演出,是作为一个名为“别处经验(Ervaar Daar Hier)”的剧场项目中的一部分。
“别处经验”项目通过荷兰表演艺术基金会之力,联合不同地区有影响力的剧场,共同邀请非西方国家的剧团前来交流巡演,是政府文化艺术预算削减之后,荷兰艺界为保持和活跃本国国际性演出和影响力的务实之举。今年已是第二次。
来自中国的独立戏剧体验
该项目策展人弗利・莱森(Frie Leysen)女士对中国当代戏剧了解甚多,早在1996年就将张元的舞台剧版《东宫西宫》带上了比利时布鲁塞尔艺术节的舞台,她的选择远超将中国视作“他者”或追逐异族情调式的西方思维。继去年邀请文慧的“生活舞蹈工作室”之后,今年她又把中国当代剧场的另一支“强军”介绍给荷兰本地观众。
但其实在此之前的十年中,莱森有意和中国戏剧保持距离,她对荷兰在线记者说:“(中国的)经济 ‘奇迹’发生之后,欧洲戏剧界都关注中国,艺术家投其所好,作品的意思都不大,我就不感兴趣了。现在过了有十年左右,又开始继续看艺术家如何应对政治敏感和商业诱惑,谁还在坚持做有趣的作品,谁存活下来。”
她更结合欧洲剧场界的瓶颈和当下的“紧迫性”,认为戏剧不仅需要理性,更要看到新的经验。“比如田戈兵导演的作品,艺术性强,独立,也很聪明,西方人可能不能完全理解,但这没问题,(因为他的作品)会引发很多关于紧迫性的思考。”莱森说。
词与肉的交融
纸老虎戏剧工作室此次的巡演作品《朗诵》“切实”呈现了一次不同凡响的剧场体验。通过五位男性演员大声朗诵官方新闻稿,人口分娩计划和语文课本等生活中的文字,在剧场中形成了一个混杂的“词”场,各式话语文本又自然和同意向或反向性的肢体表达融为一体,加上与视觉艺术的结合和舞台上水的应用,酣畅淋漓,视听呈现极具实验性和感染力。
《朗诵》是纸老虎三年前的作品,今年六月田戈兵导演做了些许操作上的改变,在德国慕尼黑进行了首演,反响特别强烈;荷兰是第二次国际演出,从阿姆斯特丹开始,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和覆盖荷兰全境的七座主要剧院合作。“我(当初)不是太确定这个作品在欧洲会怎样。之前在欧洲的剧场、戏剧节看表演,知道这边剧场的一些状况,在这个前提下再评估《朗诵》,预感可以来欧洲,但也不是特别确定,因为这种身体和语言的使用方式很不一样。”田戈兵向记者介绍说。
纸老虎多年来的创作实际上很少采用语言作为媒介,2007年的作品《酷》几乎没有任何文字。在田戈兵眼中,“文本”不是文学剧本,而是一切可能使用的文字或者非文字的东西。对于他私人化的独立创作而言,很重要的一个文本素材就是公共空间。《朗诵》所创造的“词场”中,语言文字的字面意义在无休止的重复之后早已虚化为无法整合在一起的碎片,肉身和肢体则得以“趁虚而入”,不断解构、重构和外延出他义,甚或是无义。
不断探索可能性空间
在北京驼房营租了一个排练空间,纸老虎戏剧工作室完全是自己养活,零预算,力求保持独立性。“不想做成什么机构,完全是私人的。所有开销自己承担。”田戈兵向荷兰在线记者介绍道,目前一年一租的情况,朝不保夕,因而尝试做一些公众项目。他去年曾举办《装傻》表演展和即兴演出,集结去到北京的国际艺术家和团体,在周末提供给他们场地。“结果能容纳一百多个观众的院子场场爆满,特别好玩;也测试了一下私人空间公共性的边界,像我们的工作室,这样的方式能有多大的空间,能做多少事情。”
他说,今年纸老虎还在北京策划了比利时弗兰德斯当代戏剧展演,以布鲁塞尔著名的尼德剧团(Need Company)的演出作为线索,全面介绍了比利时80年代以来的戏剧脉络。“(我们)用私人的一个活跃的空间和个人的能量,以非常重要的类似NGO的方式在推动一些事情,在中国很罕见。在中国,这种’门庭’是非常固定的,纸老虎就像搅局者一样,突然之间就镶嵌在其中。我们完全是个屌丝。”
相对国内“一整套话语几十年也不用更新”的封闭剧场环境,真正地进入现实,把现实作为材料的当代剧场概念在近二十年中由独立戏剧人的实验剧场慢慢成型。“总体如此,但方式上也不太一样。我不是特别喜欢把生活放在剧场里就行了,我也不觉得剧场有什么。我是比较喜欢这样的’转换’,(表达)一个可能性和不确定性。”田戈兵说,戏剧试图制造一种生活,是一种可能。这种对生活现实重构和再造的过程实际上是当代剧场必要的一个虚构化的过程,但又不是像文学一样是完全虚构的场景。
戏剧经验作为生活方式
谈到不断“测试”个人和公众、现实和虚构之边界的戏剧经验,田戈兵认为,这其实会逐渐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实际上是用剧场突破了你人生的某些边界,像我们这样的自由剧场在世界上演出,意义可能不在剧场本身,而是在于生活,和与世界的关系。”他说,“这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作品是否在实现生活性。这些作品本身就是跟随着生活一起发生,这给我价值,否则就沦为一个职业的戏剧制造者或者编舞、编导等确定化了的身份。”
“因为在那个(大)环境里身份是很容易被确定的,我们就好像是成了一个新的、身份无法确定的团体,否则进入院团,成为’几级导演’,很容易被固定。很多人在里面终其一生,但抛开之后其实是没有价值的,所谓的价值是体制赋予的。我们也很容易被确认为是艺术家。我们的剧场方式跟整个体制的方式完全相反,时间有时候在发生着重要作用。如果某个作品十几年后还有人在谈,在研究。它的价值是用时间来形成的,而不需要铺天盖地地宣传、制作出来。”
田戈兵和他的纸老虎从十年前开始尝试跨文化的创作,把不同的信息语境混合于一体,创作媒介也趋向发散和多元。同时,拥有浓重传统,似乎没落和“夕阳”化的欧洲当代戏剧也在向他的戏剧经验寻求合作。目前,纸老虎戏剧工作室正和著名的德国慕尼黑室内剧院合作,在一年的时间内,将工作坊作为共同进行表演研究的一种方式,探讨新的戏剧体验和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