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年来与非洲的合作关系,在西方媒体中绝大多数以负面的方式呈现,长期投注大量人力物力”救援苦难非洲兄弟”的西方国家,对中国进军非洲的动机满腹猜疑,更质疑中国政府与非洲国家合作发展计划中环境污染、低劣工作环境等争议,对非洲国家的伤害大过益处。非洲当地媒体也纷纷指控中国廉价商品倾销非洲造成的不公平竞争、中国工程的劳资纠纷,甚至谣传在非洲的中国短工其实是罪犯,严重影响了中国人在非洲的声誉。
然而荷兰莱顿大学研究生一份针对加纳中国移民生活的研究,却对中非之间的冲突提出了非常不同的解释。”中国移民和加纳人之间的争议,多半出于语言的隔阂、对彼此文化的无知,以及欠缺信息与沟通的渠道,”Judith Zoetelief 说。
中国移民与中国对非政策不应混为一谈
名为《大草原上的中国龙:新中国移民在加纳Tamale市的个案研究》的研究论文,是莱顿大学研究生Judith Zoetelief近三年的心血结晶,为了得到第一手的实地资料,她甚至举家暂时迁往加纳,她的小儿子也在当地的小学就读了一段时间。在汉学领域中少见的实地调查研究,辅以极为精细的历史回顾与新闻文献资料整汇,不仅在汉学界备受赞誉,也荣获本年度最佳非洲论文奖第二名。
对Judith Zoetelief来说,她的出发点相当简单,”目前所有中非关系的研究多半专注在中国对非洲政经面向的影响,在这样的观点下,中国移民与中国对非洲政策被当作一体来讨论,如此个人的故事不见了。我想要藉由这个研究补充这个被忽略的环节,并在这个意义上,展现一个'更真实'的中国移民生活面貌。”
中国移民的真实生活状况
不同于西方公司派驻的员工举家住在有私人游泳池与大庭院的豪宅,在加纳Tamale市的中国移民居住空间极端基本,提供给中国工程师的宿舍毫无奢华可言,但有电有水已经让他们的生活远远超过当地加纳居民的水平。Judith Zoetelief曾多次造访中国工程师的宿舍,看见他们远离家园、抛妻弃子到黄沙腾腾的异国求生的辛酸与孤寂。因为吃不惯油腻的加纳食物,更因为街头小贩卫生堪虞,几个大男人只好每天自己埋锅造饭,连过节包饺子在回教徒占多数的加纳北部都成了件难事,不得不舍猪肉改包牛肉。
根据Judith Zoetelief的调查,在Tamale市的中国移民教育程度相当高,一般都有大学文凭,有的是为了开展视野来到加纳,绝大多数却是为了生计。负责Tamale运动场营建工程的工程师们,多半来自甘肃等资源较少的内陆省份,因为在家乡找工作不易,只好远走天涯。由于工作繁重,加上宿舍交通不便,工程师们几乎没有休闲生活,一名工程师甚至以”麻木”两字形容自己的非洲生活。
文化冲突起于无知
初到加纳时,震惊于当地民生水平的低落,这些中国工程师通常会认为,加纳是”原始的”、”落后的”,甚至是”没有文化的”。这种文化冲突造成的偏见,会随着时间逐渐改善,但因为中国移民一般来说英文程度不佳,加上英文也非加纳人的母语,真正的沟通几乎不可能。
对于加纳人来说,”中国人”更是一个不可解的概念。在Tamale经营摩托车销售的张太太指出:”加纳人把中国人看作白人、给钱的西方人。…我必须不断跟他们解释,我们是生意人,不能随便把钱给他们。”担任通译的惠林(音译)则说:”我跟一个加纳女孩说话时,她不断要我给她买东西,因为她以为我跟欧洲的外派员工一样,赚很多钱。”就连Judith Zoetelief跟与惠林长期合作的加纳人聊天时,也发现他们并不相信惠林是中国人,”因为他的发型,衣服样式,还有他会说英文。”
谣言与真实
对于彼此文化的无知,很容易造成谣言的温床。当Tamale发生十年来最严重的旱灾时,甫抵达的中国工程师成了替罪羔羊,加纳人相信是中国工人的巫术造成灾害。部分当地人也相信,被派来非洲的中国短工其实是监狱里的罪犯,加纳工人也指责中国工程师不顾协议拒绝支付尾款(实则因非洲国家发展基金时常短缺,不足以完成工程),中国工人搞大当地女孩肚子的”中国杂种”传闻更是在每个工程地点沸沸扬扬,让家有年轻女儿的加纳父母将工地视为禁地。
由于英文程度不佳,无法阅读当地报纸与当地人沟通,大多数中国移民对这些传言毫不知情。然而Judith Zoetelief 也观察到,即便有着语言障碍与文化差异,许多中国移民还是与加纳人建立起友情,而加纳人对中国移民的态度也不如当地媒体呈现的那般反感。她因此对中国移民在加纳的未来相当乐观:“非洲版图辽阔,因此记者常常无法亲自造访事件发生的地点,形成以讹传讹的媒体生态;加上中国移民无法以英文为自己辩护,才造成了这些误解。只要中国移民与加纳人有更多机会了解彼此的文化,情况就会获得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