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女孩的移民故事

“前阵子我突然想知道 ‘艺术家’ 在温州话里怎么说。我一直跟外婆说，我是’画家’。我不知道怎么用温州话说 ‘艺术家’ 这个词。现在我做的事有时候跟画画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艺术家是什么？中国农村里的老祖父老祖母，乍听到这个字眼，是不是像千年前人们听见”飞机”一般地陌生呢？在华人艺术家胡芬妹的故事里，她的外祖父母以爱与宽容拥抱了她艺术家的身份，甚至比她父母更能理解她的人生选择。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自小她就是跟着外祖父母长大的，一直到离开他们的那天，她才意识自己有个母亲，在遥远遥远海洋的另一端，一个叫做荷兰的地方。

中国女孩
九岁来到荷兰，胡芬妹像大部分的华人孩子一样，成长过程里抖不开一身中餐馆厨房的油烟味。一直到多年多年以后，她才鼓足了勇气，离开餐馆到艺术学院读书，为此她不得与家庭决裂，甚至到今天都还无法得到母亲的谅解。在苍白巨大的海牙市政厅，她站在以她的移民故事为题的〈步行摄影展—胡家故事〉巨幅影像前，脸上满是为梦想而活的人特有的坚韧与骄傲。

这样的中国女孩，成了知名鹿特丹多元文化思考家与影像工作者Linda Malherbe及摄影师Joop Reijngoud最重要的灵感来源。在多年前一次中国旅行途中，Linda遇见了一个会说点英文的中国女孩，女孩带着她到处游走，深入中国平民的生活圈。在2009年她以这段难忘的经验为灵感，设计一系列名为《中国女孩》(Chinees Meisje) 的活动，让华人女性带着荷兰人民造访华人生活圈的各个角落，打破荷兰人与华人世界的隔阂。为什么是女孩呢？Linda说：”这是我们共有的经验，不论到那里，总是女孩开了门让我们进去。中国男性相对比较封闭，他们总是说不不不，连忙把门关起来。”

移民故事
经由这个活动，他们认识了胡芬妹，也开始了三人紧密的合作关系。2010年，他们随着她回到中国温州玉壶镇，胡芬妹的故乡。这原本”只”是一则个人的寻根故事，却意外地道出了一个农村小镇数十年的沧桑，也述说着许多移民熟悉的家庭故事。玉壶镇原本是一个贫穷的村落，上世纪七、八零年代，绝大多数的青壮人口移民国外，就像大多数的中国移民，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努力挣钱寄回家，盖大房子，发展乡里。结果整个村落留下的都是老人，或被他们留在身后的幼龄子女，住在对他们来说太大太过摩登的房子里。

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移民的梦不就是荣归故里吗？胡芬妹苦笑说：”对他们来说，钱怎么赚都不够。直到有一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亲人一半来了荷兰，其他则到了意大利；为了追溯这段胡家的移民故事，他们三人也到了意大利造访胡芬妹的舅舅，她甚至巧遇20多年不见的童年好友。但意大利的中国移民处境不比荷兰，不管在生活上还是法律前，华人都被视为次等公民。Joop追忆了一段在意大利的插曲：”在咖啡馆里，芬妹的舅舅会帮我们点咖啡，但他从来不坐下，总是站在门口，像是担心自己不受欢迎。”

虚构的中国、现实的中国
展览开幕当天也是唐人街中秋节庆典活动，荷兰政要与华人社团干部纷纷致词，再三强调华人融入荷兰社会是多么地成功。舞龙舞狮，传统歌舞，旗袍红灯笼，一样也不少。在这样的场面里，真实的故事、真实的眼泪变得好遥远，中国的真实面貌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对胡芬妹等人来说，”真实”却是他们唯一的坚持。

《步行摄影展—胡家故事》邀请人们按图索骥，从市政厅出发，步行整个唐人街，观赏张贴在商店橱窗里的照片。立意虽然美好，在实践上却遇到不少困难，主要是许多唐人街的餐厅与商店，觉得这样写实的乡村照片，不符合他们想要投射的”中国印象”：中国应该是金碧辉煌、富贵繁华。Linda无奈的说：“有时候他们贴上去，两天后又偷偷拿了下来，可能是中国人怕’丢脸’的心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