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街头练功者

中国何以进入盛产“大师”的时代?

(荷兰在线专稿)知识界常感慨“大师之后再无大师”,说的是民国之后的中国再难出大师级人物。然而,当今的中国似乎并不缺少“大师”。刚送走神仙”李一,就冒出“气功大师”王林,王林之事尚未淡出,“神医”张必清又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大师”们前赴后继,东窗事发前风光无限,事发后才暴露出蹩脚的江湖郎中本色。中国似乎正在进入一个盛产“大师”的时代。这其实是个极大的讽刺!随便一个小学毕业的江湖郎中都可以被包装成“大师”,借气功、宗教或医病之名,愚弄追随者,聚敛财富。

在一连串揭露“大师”真面目的新闻报道面前,人们忍不住咒骂江湖骗子的无耻伎俩,更对众多追随者表示不屑,以为被江湖郎中或是杂耍艺人三两下就能哄骗的人肯定是愚蠢之徒。事情果真如此吗?事实上,“大师”的追随者中受过高等教育者比比皆是,其中更不乏权贵、名人。无论是“神仙”李一,还是“气功大师”王林,抑或“神医”张必清,都无一例外地结交权贵、名人,并公开自己与他们交往的照片或是师承关系。如果说传统社会的民众是因为受教育程度低,未有分辨真伪之能力,而无形中给一些人可乘之机,借宗教或灵验来发家成名,为什么普遍具有良好教育背景的现代人尚不能识破迷局呢?

中国人向来都有信仰的传统,无论是儒释道等制度性宗教,还是民间信仰等分散性宗教,都已融入到了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与普通人的生活合为一体。共产党执政后曾一度致力于打击封建迷信、反动教派与邪教异端,并宣扬无神论,但民众的信仰却丝毫不减,甚至有复兴之势,偶尔也容易为人所利用。最近的一次高峰便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全国范围内流行的气功热。不仅仅是普通民众,就连政府官员、科学家、将军们都痴迷气功,成立了全国性的气功组织,推广气功科学,甚至倡导对特异功能的研究。特异功能也因此一度成为香港电影的重要题材。那个时候也有人思考其中缘由:为什么科学家、教授们竟也如此容易被忽悠?

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大师们换个面孔依然活跃,公开场合随便发发功,或者玩个杂耍,就可以吸引万千粉丝。略有不同的是,“大师”们的目标人群有所转移。传统社会的“大师”主要愚弄底层社会,现代社会的“大师”却意在愚弄上流社会。范伟在电影《饭局也疯狂》中扮演的“大师”有一句经典台词:“幸福与金钱无关,与幸福相连”。这句话本身其实是说给追随者听的,目的是对外宣示自己对金钱名利的淡薄,快乐生活本质不在金钱,这才符合社会对“大师”的期待。在中国文化中,大师多是一方高人,隐于山林,不问世事,而过于入世的大多是不入流的江湖术士。于是,现代社会的大师也借用了民众的这一心态,与普通民众保持距离,以培养自己的神秘感。另一方面,“大师”在结交官员、名人时,却又颇为入世,出入公开场合,与官员合影,收名人为徒,其本意在于借名人之名,为自己换取社会资本。名人也借“大师”之名,显示自己有良好的灵修,似乎傍上“大师”就成了高尚的人。一面出世,一面又入世,“大师”在不同阶层之间游刃有余。

“大师”们与权贵的结合是中国社会的一大特色。在古代,神仙术士们以炼丹之名结交权贵,借权力之便为自己开山修庙,确立正统,并获得官方保护。现代社会的“大师”们更是明白这个道理,并运用纯熟。东窗事发的“大师”没有哪个是不结交权贵的。他们深明一个道理: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上面有人,得有人罩着,关键时刻能够规避风险。作为交换,“大师”为权贵提供“精神食粮”,说白了,就是充当个业余的心理医生,偶尔再算个命、说说前程。权贵则为“大师”提供政治保护,公开场合给狐狸们一点虎威撑撑门面。

古代社会的“大师”多是大器晚成,出名要靠口耳相传,成名自然慢一些。现代社会的“大师”则借助媒体,外加名人效应,一夜之间便可名扬南北。媒体曝光“大师”伎俩时不能一味沾沾自喜,倒是应该反思自己先前的作为。在众多“大师”们的发家史中,正是媒体的配合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对利润的追逐使其沦为“大师”的帮凶。

以上文字为特约专稿,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刘峄阳
刘峄阳

荷兰莱顿大学博士候选人,从事移民、宗教与跨文化比较研究。生于孔孟故里,与圣人为邻,却未曾研读儒家经典。表面放荡不羁,实则谨小慎微,于大节处不敢毁伤丝毫。喜饮酒,好与才俊把盏言欢,但酒量不济,有辱鲁人之名。中学向往作家,大学误入愤青之途,后钻研学问,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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