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何总爱提撒切尔夫人那一跤?

(荷兰在线专稿)1982年9月24日,中英香港主权问题会谈后,撒切尔夫人不经意的一次跌倒成为国人几十年来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若只是以看笑话的心态来对待撒切尔夫人那一次跌倒,国民恐怕没有那么持久的雅兴。真正作祟的其实还是盲目的“大国自豪感”,以及对强人政治的怀念。

最近国际政坛发生了两件世人关注的大事:一是朝鲜半岛危机;二是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去世。在朝鲜政府打或者不打的犹豫中观望久了,大家显然有些乏了,于是紧张之气消散,就连韩国人民也没了对战争的恐惧。恰在此时,撒切尔夫人的去世将世界的目光由朝鲜半岛转移到了英国。对夫人生前身后事的讨论,大抵围绕其任内的作为,以及对当今社会的后续影响。与西方国家的讨论有所不同,中国人的话题中总少不了撒切尔夫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前的那一次跌倒。

1982年9月24日,撒切尔夫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与邓小平就香港主权问题进行会谈。会谈结束后,撒切尔夫人走出大会堂时,高跟鞋与石阶相绊,身体失去平衡,顿时栽倒在石阶上,在一旁的随从及工作人员立即上前将她扶起。撒切尔夫人起身后神态自若,处变不惊。自那以后,国人就对“铁娘子”这一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网上有消息称,剑桥大学公开的撒切尔私人文件曝出内幕:夫人在会谈时因遭邓小平厉言以对,以致心神恍惚。未经证实,笔者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考虑到那次会谈的实际结果,夫人在会谈之后的心情应该是不佳的,这一点不可否认,即便她的这一跤可能纯系偶然。

斯人已去,后人再无机会亲自问明夫人当日究竟缘何跌倒。然而,作为社会学者,我所在意的并不是夫人究竟为何跌倒,而在于是国人为何舍本逐末,斤斤计较于摔跤这种细枝末节。

1982年中英会谈之时,时逢中国改革开发,国家刚刚进入良性发展轨道,正要走上坡路。并且,世界范围内共产主义尚未变色,苏联和东欧共产党国家构成的社会主义阵营还未坍塌。邓小平作为毛泽东时代最后一个强人的代表,是当时中国事实上的掌权者,更是所谓“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虽然身材矮小,却因此被官方媒体以巨人相称。恰好邓小平刚刚访问美国,数次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逐步进入国际社会的视野,于是为中国官方媒体所追捧。与大英帝国这个曾经最强大的国家进行谈判,又是从其手中收回本是属于自己的领土,国人的民族自豪感无疑被大大提升。回想百年来深受帝国主义的凌辱,香港主权问题的解决无疑大大提升了国人的爱国主义情愫。在国人眼中,老牌的大英帝国日薄西山,社会主义中国则刚刚踏上现代化的康庄大道,二者形成鲜明对比。作为昔日帝国主义的代表,撒切尔夫人顺其自然地成了邓小平的陪衬,台阶上的那一跤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官方媒体加以利用。可以想象,即便没有那次摔跤,官方媒体可能也会找出别的什么细节来加以放大,以作对比之用。

话说中英会谈发生在30年前,相应视频也是由官方媒体录制。有碍于过去媒体的不发达,视频真正广为流传也不过是近十来年的事情。算下来,应该也是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且“大国自豪感”膨胀最为急剧的一个时期。

中国人对摔跤这一细节的偏爱,多少有些意淫西方的嫌疑。尤其是近些年,中国经济保持多年的持续、快速发展,并宣称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吃饱喝足之后,人们难免要有点区别于物质层面的追求。国人对国家的期望未曾止步于经济的发展,对政治的诉求也因此日益强烈,迫切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在国际社会中发挥更大的影响力。然而,中国政府一贯宣称“韬光养晦”,在国际事务中作用有限,尤其是在面对领土危机时当断不断。国人多少有些失望,于是将“爱国主义”情感寄托于已经逝世的政治与军事强人,毛泽东和邓小平便是代表。这也就难怪每当出现南海争端或者钓鱼岛危机时,浏览网民的发帖或留言,常常读到对毛泽东、邓小平的怀念,诸如“如果毛泽东还活着,早就干起来了。”笔者曾多次用邓小平和撒切尔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在邓小平会谈中暗示武力收复香港决心的视频下面,回复主要集中于对邓小平强势态度的赞扬与怀念,更有人以邓小平的强势讥讽北京当局的软弱。

若只是以看笑话的心态来对待撒切尔夫人那一次跌倒,国民恐怕没有那么持久的雅兴。真正作祟的其实还是盲目的大国自豪感,以及对强人政治的怀念。对于撒切尔夫人的离世,讨论其政治家的作为,以及对当下政治社会的影响才是题中应有之意。对于摔倒这种细节,还要暗自揣度其因,实在是舍本逐末,既有辱了夫人的英名,也暴露了国人气量的狭小。若是出于盲目的“大国自豪感”,这多少有些夜郎自大、意淫西方之嫌。若是出于对强人政治的怀念,也确实犯不着以撒切尔夫人的一次跌倒为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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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峄阳
刘峄阳

荷兰莱顿大学博士候选人,从事移民、宗教与跨文化比较研究。生于孔孟故里,与圣人为邻,却未曾研读儒家经典。表面放荡不羁,实则谨小慎微,于大节处不敢毁伤丝毫。喜饮酒,好与才俊把盏言欢,但酒量不济,有辱鲁人之名。中学向往作家,大学误入愤青之途,后钻研学问,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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