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刚性都纪行】粉红经济，带给同性恋人群什么？（连载五）

【方刚性都纪行】红灯区：性的大型“超市”（连载一）
【方刚性都纪行】四位性工作者的异口同声（连载二）
【方刚性都纪行】运河游行：一场嘉年华式的狂欢（连载三）
【方刚性都纪行】LGBT，在荷兰实现平等了吗？（连载四）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就是同性恋徒步游行的那天，我提前去赶场的聚会，实际是一位正在阿姆斯特丹考察的国内旅游公司的老总的饭局。这位老总刚刚策划了国内同志前往洛彬矶参加同性恋大游行的旅游团，这次来荷兰，是想考察一下阿姆斯特丹的运河大游行，然后明年组团来。

参加这样的饭局，我多少有些心虚，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凡是和金钱绑在一起的事情，总让我心神不安，何况又是和同性恋、金钱同时绑在一起的事情。

我的微博好友中，有一位经营同性恋用品的男同性恋者。有一次，他请我转发一条推销同性恋商品的微博。对于涉及商业的转发我一向拒绝，但这次因为关乎同性恋利益，我便转了。然后，在评论中很快便冒出批评的声音，大意是指责那位同性恋者把同性恋和商业经营绑在一起，在道德上有暇疵。

但在2014年的年中，我充分地感受到了粉红经济的崛起。

先是一家同性恋用品网站得到风险投资，随后是由男同性恋者创办的ZANK公司出品了《中国同志消费调查报告》，并且请我作学术顾问，写序；据说另一份更大规模的同性恋消费报告也在酝酿中；此时在阿姆斯特丹，又遇到要发展同性恋旅游产业的人士……追求平等权益的运动，同商业结合在一起，我们倒底应该怎么看？

在运河大游行中，有苹果、GOOGLE许多这样的大公司的游船，打出支持同性恋的标语。苹果公司的4G手机，直接打出FOR GAY的标语，颇有创意。这些商家，也是看准了同性恋人群的商机。

同期看到的一则新闻是，美国大型零售商塔吉特(Target)公司宣布支持同性婚姻，并在当日发表声明表示，“我们坚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包括个人选择结婚婚姻的权利。”

作为一位学者，我该如何理解同性恋运动与粉红经济的关系？对于同性恋运动领袖，这个话题似乎更为重要，它可能变成一个大是大非的立场问题。

立场与路线之争，在看了ZANK的同性恋消费调查报告之后，于我这里便化解了。

以往关于中国同性恋的研究，基本集中在他们的心理、情感等各方面，其实是把他们看作和异性恋者有不一样需求的人。在我们的社会当中，我们假设所有的消费者都是异性恋者，我们忽视了同性恋这样一个人群的存在。在同性恋平权运动的过程当中，我们在追求各种权利，比如同性恋者不受歧视的权利，享有平等的尊严的权力，甚至婚姻的权利。而今天粉红经济受到关注，是同性恋运动发展到关注同性恋消费的这样一个阶段，这是具有非常大的革命性的意义的。它本身就是去同性恋污名化的努力，在资本和消费市场上，同性恋者不再仅仅是被消费者（就如同以往的新闻、电影、文学、商品等领域，时不时拿同性恋来消费下，作为卖点，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初消费的主体一样），而同样也是平等的，受到关注和重视的消费者，（当然也可以认为资本同样在消费他们，但谁又不是呢？）事实上，是同性恋者作为消费者的属性受到了尊重和重视。

以往我们在关注同性恋者时，考虑他是不是一个需要被心理咨询、心理治疗的对象，或者说他是不是一个可以登记结婚的人。今天我们说同性恋者是一个消费者，我们不再假设整个社会都是异性恋消费者的社会，这样，我们的市场和社会以及文化就会发生改变。

同性恋者不再是心理医生、平权人士关注的目标了，他们成为商品的生产者不能回避的人群。他作为普通的消费者被关注。这是性倾向平等运动的一个成果。


ZANK调查的一些数字也对我们非常有启发性。比如说，同性恋者在生活消费品等方面消费能力更强，以往在国外也有这样的调查结果，但原因是什么？在我看来，可能正因为不需要去思考面对异性恋的婚姻，不需要去为那个婚姻挣房子、养车，甚至不需要考虑孩子的抚养等等这些问题，同性恋者才更有可能自己挣钱自己花，关注自身消费的需求。

另外，像男同性恋者在美容化妆等方面的消费追求高，其实这也是可以想见的。因为在同性恋的择偶过程中，和异性恋择偶相比，面临更大的困境，他可选择的对象更少，这使得许多同性恋者更需要关注自身的形象，以便使他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情场竞争力。所以他更关心自己的外表形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男同性恋者这一消费特点，也挑战了传统的男性气质。传统的男性气质，要粗旷，不修边幅，那才是“纯爷们儿”，但是，男同性恋者呈现出男人也可以关注自我的外在形象，也可以追求美，也可以做护肤、美容等等。这些都是对传统的支配性的大男子主义气概的一种挑战。这种挑战更深远的影响是，颠覆性别气质的僵死的二元划分。在我看来，同性恋者的这类消费习惯带动了这些年社会审美以及性别气质的变化，从这一点来看我也觉得蛮有进步意义的。

所以，同性恋人群在消费上的需求以及消费上的特点的体现，能够给我们的社会非常多的启示。这个启示不仅是应该把他们视作平等的消费者，更在于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去满足他们的消费需求。满足他们的消费需求，把商家的市场扩大了，商家能够有更多的盈利，但是从一个更大的社会意义上来讲，我觉得可以理解为同性恋这样一个人群的普通需求不再被无视，不再被漠视，他作为普通消费者的消费需求得到同样的满足，社会开始为他们提供他们真正需要的服务了，而不再总想着给他们提供所谓的“改变性倾向”的“服务”。虽然商家是看准了同性恋人群的商机，但是，粉红经济提升之际，也无疑是将同性恋者视为平等对待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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