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维族人的爱恨纠结

社会恐慌:对维族人的爱恨纠结

(荷兰在线“族群、移民与宗教”系列二)

我居住的小区里,有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常在楼下玩耍。他五官分明,带有中亚人种特征,常令过路人驻足赞美。这是个维族小孩。就在前不久,昆明火车站发生恐怖袭击,大量无辜民众伤亡。惨案发生后不久,警方便宣告案件告破,宣布这是一场新疆分裂势力策划组织的暴力袭击事件,但以国家安全为名,未进一步公布相关信息。

随后,全国范围内对恐怖势力进行声讨,并再一次波及无辜,维族人,甚至是新疆人都难免其扰。我的QQ群里屡次收到类似的信息:“紧急通知:最近不要在外面吃东西,尤其是大盘鸡、烧烤和凉拌菜。20000多名新疆维族用艾滋病感染者在东突反华分裂恐怖势力的指挥下涌进全国各个城市用自己的毒血滴到食物里。此事今天早晨已被公安部卫生部证实,温州市已有多人被感染,收到后马上发给你关心的人。” 每逢有暴力冲突,甚至是切糕报道时,类似的信息就会在民众间广为流传。信息的内容经不起推敲,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但还是有不少人选择相信。

事实上,谴责人群的扩大化,不单单是民间所为。我听一个宾馆的工作人员说,他们已经接到相关部门通知,每个人都要严格检查身份证件,凡有新疆人入住,尽快报警,警察随后来进行检查。我很好奇地问:“如果不是维族人呢?”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这意味着所有持新疆身份证件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无论客人是维族人、汉人,还是其他少数民族。

恐怖分子所为,固然应受到谴责与惩罚,但不该牵累无辜之人。不幸的是,整个社会正在形成有一种恐慌情绪,人们对新疆二字心存畏惧。尽管在那片广袤的大地上生活着大量的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但人们还是经常将新疆人狭义地理解为维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古老的谚语充满了智慧,却也误导了民众。维族人长相接近中亚,与东部人种差别很大,且地处西北,因此从地理、语言、文化、人种等方面都与东部人不同。人种的不同极容易生成一种“异族感”,光是看长相就多了一层隔阂。

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政策的制定首先是从民族识别开始的。由于政治的原因,当时参考的民族理论来自苏联,也就是斯大林所定义的:“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作为民族识别工程的亲历者,费孝通先生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提出:中华民族是包括中国境内五十六个民族的民族实体,已结合成相互依存的、统一而不能分割的整体,在这个民族实体里所有归属的成分都具有高一层次的民族认同意识。形成多元一体格局有一个从分散的多元结合成一体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必须有一个起凝聚作用的核心,由于它发挥凝聚作用把多元结合成一体,这一体不再是汉族而成了中华民族,一个高层次认同的民族。事实上,已有不少学者在反思既定的民族政策,民族识别工程刻意区分的民族间的差别,给民族融合带来阻碍。

尽管民族政策中要求民族间的平等关系,以及中华民族的最高层次认同,但汉人事实上的主导地位造成两方面后果:第一,少数民族的相对剥夺感与不公平感。第二,汉人的大汉族主义膨胀。如中央主导的西部大开发工程,东部人民会认为这是国家对西部、对新疆的大规模投入,是以东部支援西部,却忽视了西部为东部提供的大量能源,为东部发展做出的贡献。当大汉族主义极度膨胀时,对待少数民族就难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所以当发生暴力冲突时,不少汉人感叹:我们拿那么多钱去帮助他们,他们却这样回报我们!随之而来的是对维族更大的偏见。

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对宗教的误读。如同把维族人等同于新疆人,人们往往把伊斯兰教看作是崇尚暴力的宗教。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每个宗教内部都有不同的宗派,他们对同一本经书有着不同的解读,其行为表现或好斗,或和平,全然不一。而宗教又往往与族群、利益等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原教旨主义”原本是一种神学思想,最早以基督教为背景,比如美国基督教中一些自称保守的神学家,为反对现代主义,形成这一主张。然而,伊斯兰世界冲突不断,又常以信仰为名,最后导致“原教旨主义”狭义上用来说明伊斯兰信仰。新疆穆斯林受到牵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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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峄阳
刘峄阳

荷兰莱顿大学博士候选人,从事移民、宗教与跨文化比较研究。生于孔孟故里,与圣人为邻,却未曾研读儒家经典。表面放荡不羁,实则谨小慎微,于大节处不敢毁伤丝毫。喜饮酒,好与才俊把盏言欢,但酒量不济,有辱鲁人之名。中学向往作家,大学误入愤青之途,后钻研学问,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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