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用几代人的肺来换一片蓝天？

（荷兰在线特约专稿）

霾压中国

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取这样“吓人”的标题。我只是希望这个题目能留住你的目光，让你知道我们的空气目前已经污染到什么地步。

毫不夸张地说，中华巨龙已被十面“霾”伏，正遭遇共和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空气污染。

你可能从新闻上知道了，从12月1日开始，上海、南京和杭州等珠三角城市陷入了长达一周的重度雾霾污染。但你可能不知道，中国气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此次雾霾共波及25个省份，100多个大中型城市，全国平均雾霾天数创52年来之最。其中，江西、安徽、湖南、湖北等地创下历史纪录。这几个省份都是中国的中部省份。12月8日，雾霾中刚刚降落的CA1720机长调侃说，“欢迎来到美丽的杭州，帮助我们清洁空气。”

在民间，如今已经有了一个说法：每个中国人的肺，都在给治理雾霾做贡献。因为雾霾要么靠风吹走，要么被人呼吸掉。所以时下的中国出现了“生化肺”这个新词。

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所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今年年初就公开表示，早在2000年时，因为雾霾，广州人的肺都是黑的。2000年的时候，正好是中国珠三角制造业的顶峰。当时广东承接了大量香港、马来西亚等地产业转移过来的纺织、制鞋和陶瓷等产业。最典型的是广东佛山承接了大量陶瓷产业，变成了一个陶瓷城。所以那时候广州自然雾霾严重。

大概从2008年开始，珠三角的这些污染产业开始迁移到中国内地省份。比如佛山的陶瓷行业开始整体迁移到广东北部的中部省份江西省。中国官方把这个称作“腾笼换鸟”。

很不幸，这些污染的“鸟”被挪窝到了我的老家江西省。在我的家乡，有一个镇子，目前成为陶瓷重镇。而以前，这里是以种水稻为主。现在我老家很多村民都不种地了，去陶瓷厂上班。一个月能赚三四千元。比种地划算多了。让大家更高兴的是，十几年失修的道路，因为引来了大量的陶瓷厂，陶瓷生产好了要运出去，所以得修路。以前政府是没钱，现在陶瓷厂来了，税收增加了，政府就把那些常年失修的道路给修好了。

但同时，镇上的污染越来越严重。以前我从北京回老家，可以好几天不用洗面奶洗脸，因为老家的空气没有什么灰尘。皮鞋穿了一个礼拜也不落灰。如今回老家，一天得洗好几次脸，皮鞋穿了一天比在北京还要脏。

可见，污染产业的迁移路线图，跟雾霾的迁移路线图是高度吻合的。

以前污染源在珠三角为主，海风从南往北一吹，广州人人民的肺就遭殃了。现在迁移到了中国中部省份，比如江西。中国内陆盛行的是西北风，风一吹，东南沿海的珠三角就遭殃了。

治污的惰性和寻租空间

为什么这些中部省市政府没有勇气彻底放弃这些污染型的产业呢？或者通过引进污染处理技术，防止污染扩散到空气中呢？恐怕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的结果。

中国的官员在一个地方最多呆5年左右即会高升或者调走。而高升的依据主要就是GDP的数字。中西部地区经济欠发达，大都以农业为主。很难吸引来制造业和高科技产业来投资。所以陶瓷等行业虽然有污染，但能带来巨大GDP，官员自然没有动力部接受这些落后产业。

说来惭愧，中国人知道有雾霾这回事，还得感谢曾经被中国人骂了好多年的“美帝国主义”，让听了几十年中国官方天气预报节目的中国人，开始听到播报员说出：“北京，霾”。

在2005年的时候，佛山的陶瓷也还很发达。我去那里采访的时候，对佛山的雾霾印象深刻。七八月的高温天气，大太阳当空照，但整个佛山是一篇雾蒙蒙。当时我跟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有“霾”这个词。一直以为是雾。只是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太阳出来了，雾气还没有散。

美国驻华大使馆几年前开始发布PM2.5空气污染指数。逼着中国政府也开始发布中国版的PM2.5指数。只是两者数字相差往往巨大。比如当北京雾霾天里能见到只有30米的时候，美使馆版的指数提醒你空气有毒害。但中国版的指数提醒你空气质量良好。

不过，抛开数据的权威性不说，政府主动公布污染指数，也算是满足了公民的知情权了。

这几年，中国中央政府逐渐意识到，在中国的官员晋升考核制度完善之前，空气污染总是要治理的。特别是习近平，早在2006年还在浙江省当省委书记的时候，就多次提到要杜绝污染型产业进入浙江，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习近平当选中共总书记之后，更是多次亲自过问北京的空气污染问题。

但可悲的是，中央的良苦用心，到了地方政府后政策就走样了，一些地方政府并没有抓住治理污染的真问题。例如，关于北京的雾霾，很多官员脱口而出一些数据：对于北京市PM2.5的组成，22%来自机动车，17%来自燃煤，16%是扬尘排放，24.5%来自外地，

我很好奇这些是如何统计的？另外，这些数据怎么可能被统计得这么精细？但凡去过欧美大城市的人，或者去过日韩大城市的人，都对这些城市的交通拥堵问题印象深刻，但同时也会惊呼“这里的天怎么可以这么蓝”。

可见，汽车多并非是空气污染的元凶。做出上述数据统计只能是给政府提供更多的寻租设租空间。比如，把机动车太多归结为北京雾霾的主凶。然后北京出台了摇号政策，造成了一些有权力的人能奇迹般地摇到好多个号码，然后进行倒卖获利。目前北京又传出要学习上海搞汽车牌照拍卖制度。政府又趁机增加了一块收入。

每年春节，北京如果遇到雾霾，就会有专家学者出来说，这是因为春节放鞭炮的人太多了。这一自欺欺人的说法简直要把古人气活。中国人放了几千人的鞭炮，你见过哪个古代的文人墨客写过指责鞭炮造成空气污染的文字？

可见，治理空气污染已经成为一个寻租设租的生意场，充斥着太多谎言和违背常识的言论。

“特供空气”背后的公平错觉

对于改善贫困的欲望，让人们懒得去管身边发生的这些污染。就连大多数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白领们，也自动忽略了这些污染。你可能觉得在空气污染上不存在不公平的问题，你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再有钱的人，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

你错了。以北京为例，那些中央级的政府机关，以及国有的垄断企业们，基本都配置了高档的空气净化器。这些空气净化器普通老百姓是买不起的。所以，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需要在雾霾天戴上口罩，不少公务员们和大企业的员工们，正呼吸着的实际上是“特供空气”。

今年年初，中国的国家环保部在其官方网发布采购启事，称要为机关购买空气净化器，并贴出了竞价通知。这让舆论一片哗然，对此中国环保部很快回应称，购买空气净化器是“用于档案室防尘”。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在北京生活的越久，我就越怀念农村老家。那时候大家喝得都是井水，每家每户去露天的井里打水喝。灌溉农田的水库里的水也是可以喝的。村里的池塘清澈见底，我自己差点被淹死过。如今，井水已经跟墨汁一样黑，跟牛粪一样臭。那个曾经差点淹死我的池塘，已经变成了一片臭水滩。真算得上是有家难回。

实际上，中国人并非治理不了空气污染。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北京的空气质量连续一个月都是“优”。当时北京的做法是，把北京周边省份所有的污染工厂都暂停营业一段时间。甚至连远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外的我老家的砖窑厂也暂停营业好几天，来支持北京奥运，给北京输送好空气。

所以，中国治理污染，不是不能，是想不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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