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官员为何在性上犯低级错误？

人类似乎经常会犯很愚蠢的错误，尤其在性问题上，但一些官员在性上犯的错误却很低级，让人匪夷所思。2012年11月重庆市官员雷政富“一夜成名”，其不雅视频曝光于网络后即被免职。和某些搞婚外性关系的人不同，这名官员是掉入了与其有经济纠纷的建筑商设美人计的圈套；该建筑商故意安排一女子与其发生性行为并录像，想借此进行要挟，要挟不成就在网络公开了这段录像。

文/童花

但此类案件不是仅此一例。2014年初，一则湖南衡阳6名官员被2名女子勾引遭偷拍性爱视频的新闻见诸报端，被称为“衡阳版雷政富案”。衡阳市纪委主动公布该案，并公布了6名涉案官员和涉嫌敲诈勒索的6名人员。但这只是案件冰山的一角。

衡阳版雷政富案的审判结果在2016年4月以题目为“4省数十官员被色诱敲诈”的新闻见诸报端。2015年9月，衡阳版雷政富案在衡阳市石鼓区人民法院不公开审理，11月19日，案件宣判。犯罪团伙包括6男6女，在2009年至2013 年期间，色诱或敲诈43人，受害者大部分是官员，还有部分商人，涉及湖南衡阳、郴州等10个市、州，以及湖北、江苏、浙江，涉案金额高达240多万元。一审判决犯罪团伙12人均以敲诈勒索罪被判1年管制至14年有期徒刑不等的刑罚。

犯罪分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所有的作案过程却毫无技术含量：女子打电话或发短信色诱官员，官员们丝毫意识不到危险，也忘记了什么道德、法律和自己的身份，就愿者上钩地和一个谋生人约会，发生性关系，被偷拍；然后犯罪团伙就顺利地用录像对中计的官员进行敲诈。犯罪团伙选择的色诱对象多为50岁左右的正科级干部，他们认为这些人比较容易上钩，也比较有钱。履历显示很多官员自基层起步，多数人在当地口碑并不差。这些曾经的好人，为何在性上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决策疲劳后的非理性

国外的官员落入此种陷阱的也不在少数，问题的出现也许有这某些相似性，外国类似的事例和科研也许可以解释这些国内官员为什么轻易地被色诱后而遭敲诈。

2008年3月，美国纽约州第54任州长艾略特·斯皮策（Eliot Laurence Spitzer）被揭发曾经在首都华盛顿嫖妓，他被要求向公众道歉；3月12日他宣布辞去才担任了不到15个月的州长职务。事情的经过简单而荒唐，他在办公室忙了一天，在网上放松，偶尔看到了一个叫“皇帝贵宾俱乐部”的网站，里面展示了很多身穿透明内衣的年轻女子，他只要通过转账支付介绍费，就可以选择一个女子来陪他去宾馆共度良宵，1000美元/小时。他就鬼使神差地实名付款后，选择了一个妓女。一向以具有政治头脑、严于律己、品行端正著称的他，成为很多因一个愚蠢决定毁掉自己前程的人之一，他忘记了自己是公众人物，言行都受着关注和监督，司法人员窃听到了他电话的内容；电话中他要求把一名妓女从纽约送到他在华盛顿预定一家酒店，电话记录还显示一些细节，比如斯皮策谈到了他需要的妓女的身材特征，以及准备支付4300美元现金的嫖资等。

美国心理学家罗伊•鲍迈斯特著的《意志力:关于专注、自控与效率的心理学》解释了这些官员发生低级错误的原因：人的大脑的理性判断能力是有限的，这些承担着重要工作决策的人往往会犯下的疲劳决策错误。此书的推荐序中打趣的说这本书应该也可以在中国畅销，因为中国文化是非常强调意志力。意志力这个名词似乎和中国文化中强调意志不谋而合。例如，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似乎和奥地利神经学家、精神病学家，犹太人大屠杀幸存者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Emil Frankl）在德国纳粹集中营中悟得的意义疗法的理论有相似之处，但弗兰克尔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这种能力，只有家庭关系良好的人才能在极端困难情况下，可以靠意志力得以存活下来的。

在性方面，过分的强调意志力或道德感，似乎适得其反。《意志力》一书的内容恰恰说明了过度强调意志力反而让人失去了自控力，书的主题介绍了关于意志力的两条定律：一是，意志力是有限的，用了一次就损耗了一部分；二是人们做不同的事情所依赖的意志力是来自于同一个账户。意志力像汽车的油一样，用一点少一点，要把宝贵的意志力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当你开始心烦意乱的时候，注意了，这是你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此时要慎作重大决定，不要让自己有接触酒、色、游戏等“毒品”的机会。

就像比尔·克林顿与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的拉链门事件一样，这些名人要员都患上了决策疲劳症，在每天忙于各种工作事物，必须做出各种重大决策后，他们的意志力受到消耗。一个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在被消耗后，就会让他们更容易受到诱惑。不是说法律意识、意志力或道德感在控制性冲动上没有用，但在关键时刻，人更多靠本能的反应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性这种原始却又起着繁衍作用的本能，总会让自以为很聪明的人类，在不期而遇中杀出一个让其措手不及的回马枪。凡事都需要有个度，对于理性的夸大反而害惨了人类；或者说人需要在理性（意志力）和自然需求（性）间找到一个平衡，强迫每个人都能理性做人，忘记了人怎么美化自己也掩盖不了自己是性欲望驱动的动物的宿命。接受人类的兽性本质也许对我们理解自己的行为尤其是性行为更有利一些。

在性方面理性很难

性行为发生的过程可以这么描述：性欲望+性偏好+性价值观+性道德+性法律→性伴儿。一个人产生性欲望后，正好碰到符合他性偏好的人，产生强烈的性冲动，但性行为发生还会受到性价值观（他怎么看待即将发生性行为的好坏）以及性道德和性法律（社会会如何评价他的性行为，这么做会不会当地法律的制裁）的影响。我们可以发现性欲望+性偏好启动了性兴奋的条件反射，人开始发现自己的性器官有了生理反应，激素分布到全身，但这时候性价值观、性道德、性法律这些意识或理性开始介入并调整人的行为，但意识对性冲动的调整或控制是有限的。

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让物种延续的主要链条是基因的传播。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基因的传递，一个生命体就会本能地去播种，根本顾不上思考或控制。在那激情的十分钟内，这个人只是一个播种机。一个人在发情期是最脆弱的，最易受到敌人的攻击。高潮之后后，这个人恢复了理性，真相的复杂程度却让其始料不及，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在了菜板上，成为了被他人摆布的猎物。

从社会层面上看，纵观历史，再横看各个地域，不论是明星、官员、还是百姓，人在性问题出现的麻烦并不少见。普通人在大脑疲劳的状态下，也一样犯错。假设我们真的认为自己是文明或聪明的人类，在官员性犯错这种事情上，就不应该简单地给当事人罩上道德品质败坏的恶评。大众更关注官员在性问题上出丑，一方面投射出了自己内心在这个问题上的疲态，通过批判他人，来消除自己在性决策中的尴尬；另一方面，官员的性丑闻，成了大众对官员腐败不满的出气口，但一个人的性行为和其工作成绩的好坏并不相关，某些官员的腐败现象也不应该加在某个官员的出错的性行为上。扩散到社会影响上，一些狗仔队去曝光他人性丑闻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这样的事件会吸引点击率而为其带来广告效益。可怜的这些在性方面犯错的官员，没有了隐私权，成为被大众嘲弄的对象，往常的生活和工作秩序都被打乱，个中的百般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从个体上看，我们对于一个个体人的思想、感觉和实际行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充分的理解。柏拉图一直想把理性和感性分开，很多人也一直按着这种两分模式在尽力的用理性控制感受。几千年的哲学、宗教、文化，都不断的给人在性方面以“理性”的教诲，希望他们戒除淫念，纯洁的做“好”人。集体的文化道德用舆论、用训诫、用刑法不断的在规范人们的性行为。内在反映出的却是人类的理性和感性之争，人类不断的去思考解释，希望自己可以表现得更像个人，而不希望被他人说自己是个野兽。

有趣的是，在性方面，往往那些过于强调性道德（理性）的人往往自己却容易在性方面（感性：性行为）犯错误，这种案例非常多。在性方面犯错，在社会层面会影响到名誉和家庭关系，在健康方面会引起感染艾滋或肝炎等这样的健康问题。性，事关重大，但很多人并不能在处理性问题上很难顾及到各个层面，因为性行为并不完全受理性控制。人对性行为的控制能力，和当事人的年龄以及成长经历有关，也和他周围的同伴和社会环境影响有关。性问题不是简单的道德或意志问题。性道德和法律，是可以限制人在性方面的错误。但过度强调人在犯错后受到的惩罚和谴责，反而会造成人的恐慌感，造成人的理性决策能力下降，甚至会引起精神病理症状。批评、命或惩罚虽然能暂时停止失控的行为，但很多人的自控能力和意志恰恰是因文化或道德的惩戒性强压下逐渐丧失的，然后犯错者又被大众继续嘲笑、歧视和排斥，使得当事人不断地遭受多重陷害，有人甚至因性隐私被曝光后自杀。

揪错不是正义而是暴力

近代改变了对性过分道德化控制的划时代人物是弗洛伊德，他在百年前提出了对抗传统性道德的理论：“人的成长是由性欲驱动的。” 他打破了观念对性的禁锢，起到了解放人性的作用。弗洛伊德提出性是人根本需求，他把理性和感性分裂为本我和超我，在中间建立了一个过度状态的自我作为现实的人的样子。弗洛伊德以性驱力为主要内容的精神分析的理论虽然有局限性，却突破了宗教等保守势力对人性的压迫和控制，因后精神分析理论的百花齐放促成了心理学百家争鸣的局面，弗洛伊德成为了心理学发展的奠基人。

现在的性学可以更综合并多角度地把人文和生物以及医学整合在一起，来解释人的思维、情感和行为，并通过吸取众多学科的理论和临床经验在咨询和治疗方面，发展出更多的方法来帮助人协调好人的性行为。就刚刚探讨的理性和感性的关系，也许理性和感性也许是一体的，两者本来就是密不可分。反映在性方面就是更人性化的接受我们对性的感受，同时重视责任和周围环境的影响，让性造福于人，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把性形容成走在悬崖边的危险情。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手机、监控器材、加上无人机，获取并传播他人隐私更加容易。某些人和媒体以猎取他人性隐私为乐，这才是真实的暴力。每时每刻，你都需要留心自己的行为不要成为那些不坏好意的窥探者的猎物。在大众狂踩这些在性方面犯错的人的时候，也许你意识到了：自己某天，也许也会犯错，成为被他人嘲弄的对象，隐私被剥夺，尊严被凌辱，失去了原有的工作和生活，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景象。

对问题的责难和不耻只会产生压制和僵化的作用，当我们把问题当做人际关系本质时，事态就很难改变，而此时的问题却真实地“戳到了痛处”。不是以嘲弄或贬低他人的方式发泄下自己的不满，就自己让自己化身成一个高尚的正义道卫士。谁都是人，谁也不比谁强大或高明。大众需要找到拥有创意的方法处理问题，而不再是仅仅散布责难、罪恶或者耻辱等负面的言论，不要再拿伤害他人的尊严为正义了。

性激情澎湃却又让人胆战心惊，不良行为背后有其不当观念导致的不当行为，人虽然是高级动物但却经常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不赞成那些让人感到恐惧、焦虑，失去能力教条的性爱观念。食色性也，性爱乃是人类最高本性之体现。安全愉悦的性爱升华到爱，是人类繁衍和发展的过程。性可以引出很多的思辨，不要在嘲笑的去评价官员、名人或百姓的不良性事了。创造一个愉悦安全、高雅、文明的社会环境，是我们自己的需要和责任，也是社会的需要和责任。

写作此文的目的不是为谁犯错找借口，每个人都需要承担犯错后相应的后果或责任，只是希望大众不要矫枉过正，不要过分地对他人的跌倒进行口诛笔伐。我们需要细致地解读那些对性丑闻津津乐道的背后的东西。大众需要考虑下我们在这些所谓的性丑闻事件中起到的作用，是为了让社会更和谐，还是想让事态更糟。

（本文系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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