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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Louis Hothothot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关于中国公路,在权力的叙事里,有着种种光鲜亮丽的记录:1988年,沪嘉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实现了中国大陆高速公路零的突破;至2012年中,中国高速公路通车总里程达9.6万公里,超过美国位居世界第一,到2014年年底,这一数字增长至11.2万公里;中国高速公路保有量排名位居世界前列,是印度的371倍。关于中国的现代化的丰功伟绩,类似的表述更是枚不胜举。
那么在过去的30年,中国的山川大地、人心道德经历了什么变化?路,朝向何方呢?
2010年3月,纪录片导演张赞波化名张赞混入湖南溆怀高速公路第14合同段项目部,潜伏3年,手提摄影机跟着项目部走完工程的重重程序,从开工到通车,他捕捉到了中国工程食物链下中低端的生存状况;他们包括娄底路桥公司的职工、修路民工、包工头、工程监理、当地村民、基层官员、祈福和尚、乡村教师、被拆迁户等和这条公路相关的一切。
4年之后,纪录片《大路朝天》终于完成,并在2015年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电影节上首映。与此同时,同题材图书《大路》在海峡两岸相继发行,饱受两岸知识界推崇,获得多项大奖,马英九亲自向作者颁发了2015年台北书展“年度之书”大奖。
在张赞波的家乡,有一句标语是“谁不加快发展就是邵阳的千古罪人,不孝子孙,混世魔王”。这句标语里透着威权、荒诞,但在中国司空见惯。在现代性的发展的权力叙事中,从来就没有底层的声音。
张赞波说到中国的发展有“速度迷恋”。一方面是科技和城市面貌的日新月异,一边是环境倒退和信仰缺失;而人们来不及同情弱者,也来不及思考——我们要去哪儿?一切都是“百年大计,只争朝夕!”。同时,政治的、民间生态的、权力的、或者我们个人的原因,使得“发展”变得暧昧又荒诞。比如庙拆了,村民们放了一通鞭炮,用油布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再用大红绸带捆缚着慈眉善目的释迦牟尼塑像,将他安顿在山腰处的一块空地,张赞波在书中写到:“他将孤独地立在这里,默默地看着山脚下向东而流的龙门溪,看着对面的山峦一点点被推倒,渐渐凿出一条大路的雏形……直到新寺建成,它才会结束这段寄人篱下的生活”。
大佛的拆迁是一个传统文化被拆迁的缩影,所有的传统、信仰、文化、道德、尊严在今天是何等褴褛!今天就是一个挖山开路的时代,滚滚洪流势不可挡!任何人、宗祠、历史、传统都像螳臂一只,无法阻止现代化的大车。可是民间的诉求怎么样能对决策产生影响呢?
在拍摄的时候,张遇到了体制内同行,带着大笔资金和官方支持,奉命拍摄一部主旋律的纪录片《三峡》,但大家同行不同道——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遍"!张赞波的独立作者的身份,让他遇到了很多困难,多次陷入纠纷,甚至被人打过。他曾开玩笑说:"拍了3年,挨骂的镜头都够剪一部片子了。"然而这些,让他保持了个人的视角和体验(他为此甚至拒绝过投资)。在采访中,他说“我是不忌讳表达情感、立场和主观性的,我力求我所展现的这些事实是非常细致客观的,但是我也毫不忌讳自己依附于这样的事实,我的主观情感是强烈的”。可以说,他的作者立场主导着对问题的挖掘,把事件的杂融性和复杂性呈现出来,又梳理的条理清楚,让观者跟随作者的脚步,走完3年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