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欧洲网民就难民去留问题大战《经济学人》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持续五年的叙利亚内战,已造成20多万人死亡,其中半数为平民;近650万叙利亚人家园被毁,流离失所,超过400万叙利亚人奔走在逃亡的路上。目前,埃及,伊朗,约旦和黎巴嫩境内有近210万叙利亚难民,土耳其境内有近190万叙利亚难民,另有24000位叙利亚难民逃到了北非等地。在这股庞大的难民潮中,儿童就占据了160万。维基百科将叙利亚难民危机列入“我们时代最大的人道主义危机”。因为叙利亚难民人数的猛增,目前全球难民人数已高达5000万,达到二战以来的最高峰。

根据欧洲人权法,难民们只要能踏上欧洲的土地,就有权在落地后的第一个申根国家申请难民庇护比起在北伊拉克的沙漠里扎营居住,过着大人们缺衣少食,孩子们无学可上的原始生活,或在土耳其忍受失业,露宿街头,过着低于1美元一天的日子, 有着一定福利和人权保障的欧洲,自然就成了一部分叙利亚难民们心中无法磨灭的梦想。

这些向往欧洲的难民们只要有点盘缠,就会倾囊所有,孤注一掷,穿山越岭翻过离欧洲最近的土耳其边境,然后交纳高额偷渡费,乘坐严重超载的橡皮艇,潜入爱琴海,冒死抵达莱斯博斯岛,科斯岛或希俄斯等希腊岛屿。为了不被遣返,他们有的会在橡皮艇即将靠岸时,将其捅破。今年截止至今,已有2636名难民淹死在地中海里。2015年9月2日的英国《独立报》刊出了一租叙利亚男童尸体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孩,像一具湿透的布偶,俯卧在科斯岛冰冷的沙滩上。



依靠这条危途,今年至今,近20万难民已经成功地踏上了欧洲的土地。《经济学人》近日就这一议题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让他们来,让他们赚(《Let them in and let them earn》)。”



文章指出:“难民人数固然众多,但和欧洲人口相比,也仅为1比1900。其中很多难民即使到达欧洲,仍面临着被遣返的命运。很多经济远不如欧洲的国家,却收留了比欧洲更多的难民。拿东非的坦沙尼亚举例,该国国民平均收入仅为欧洲的0.02%,几十年来,却收留了成千上万的刚果和布隆迪难民。

欧洲在难民问题上,不应该只看负面,收留难民其实也有经济上的好处。比如劳工老龄化问题开始在欧洲崭露,其直接后果就是劳工市场的收缩;此外,欧洲巨大的债务问题也将殃及后代。欧洲境内的亚洲,非洲,阿拉伯移民(其中也包括难民),他们年轻,求工心切,能有效地缓解老龄化问题。至于穿越沙漠和海上风暴,九死一生抵达欧洲的叙利亚难民,就更不太可能变成钻福利空子的懒虫。正好相反,各种调查显示,比起本地劳工,移民们工作起来更有动力。移民创造的经济收益一直以来都让欧洲受益匪浅。要扩大这一收益,一句话,让他们工作,让他们在工作中融入当地的生活和文化。伦敦,纽约和温哥华就是多元文化汇聚的成功案例。一个更开放的欧洲和更灵活的劳工市场,是将难民危机化险为夷的关键。

该文一出,不少欧洲网民们争先恐后地提出了反驳意见。他们首先认为:“难民逃避战乱是人性使然,但长途跋涉5000公里,死也要偷渡北欧的那一部分叙利亚难民们,为什么不肯像大多数叙利亚难民一样,就近停留在约旦和黎巴嫩?或者伊拉克?或者与叙利亚接壤的土耳其?难道这些地方都不安全么?即使到了欧洲,他们为什么不肯停留在希腊和保加利亚,一定要去德国,法国,荷兰这些地方?”这一看法首先就对难民的合法化提出了质疑。在这种逻辑下,一心只想保命的难民们是值得怜悯的,除了保命的面包之外,还妄想蛋糕的难民们则是可耻且“非法的”。

“非法移民”是英国右翼媒体,比如《每日邮报》,《电讯报》之类最偏爱的措辞,也是欧洲近年来悄然崛起的新纳粹党词库中的热词。如果假定每个踏入欧洲领地的难民,其动机都是可耻的,那么欧洲是否该取缔它的难民收容制度?一面戴着慈善的面具,一面暗自鄙夷那些来自屎坑(Shithole)的低等生灵,为什么要如此纠结?

(有一点值得商榷的是,那些除欧洲之外的叙利亚难民接收地,并不见得有多“安全”。根据MercyCorps慈善组织的官网报道,约旦和黎巴嫩因为基础设置和供给的贫瘠,大量难民挣扎在饥饿,健康等各种安全隐患之内;在伊拉克北部,叛军正在此起彼伏地发动袭击;而从5年前就开始接收叙利亚难民的土耳其,也早已不堪重荷。)

接下来的反驳之声,则携带着明显而偏执的“恐伊斯兰色彩”。许多欧洲网民们纷纷留言道:

“欧洲接收的穆斯林难民越多,欧洲面临伊斯兰化的危险就越大。”

“想象一下,伊斯兰教法替代欧洲现行法律的局面!”“众所周知,自1960年代欧洲开始接收穆斯林以来,这些穆斯林人并没有很好地融入欧洲社会。不管第一代穆斯林移民怎么想,他们的后代,那些在欧洲出身的年轻穆斯林们,并不见得有多快乐,而且他们中有的思想还非常激进。”

“《经济学人》是白痴么?为什么要故意进口我们之前没有的族群和宗教?要知道,欧洲在1960年以前,那些割礼,荣誉杀人,一夫多妻,极端主义信徒,蒙面黑袍之类的名词,我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在我们波兰,人们一听说穆斯林,就会想到ISIS。”

“在我们法国,大多数罪犯是穆斯林,大多数吃福利的人是穆斯林,那些犯罪率高发的地点,也大多都是穆斯林的腹地……”

这些言论和英国独立党的政策如出一辙。英国独立党提出,英国可以接收一小部分叙利亚难民,但是他们必须是基督徒。

最后,就《经济学人》指出的“难民们对欧洲经济有益”这一问题,有的欧洲网民干脆贴出了欧洲各国的失业指数。有人唉声叹气地抱怨道:

“请看看欧洲的房价和住房状况把!巴黎人几乎在子弹房里生活,年轻的汉堡毕业生根本租不起单间。”

欧洲生活确实非常昂贵,要接收如此众多的难民,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承诺。让一个月工资低于1500欧元的低收入纳税人,去想象如何从自己干瘪的口袋里,每月掏出1000欧元去资助一户来自叙利亚的三口之家,以保障这家人在欧洲的最低水平生活,确实是勉为其难的。但若能把世界上那1%的少数富人调动起来,或许就有可能照亮这个难民离散的世界。

欧洲网民对《经济学人》这篇文章的各种辱骂和攻击,揭露了人类在灾难应对上的种种悲观性和局限性,亦暗示了一个右翼思想逐渐抢占主流意识形态的“新欧洲”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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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梆
王梆

王梆,曾从事记者、影评人和社会义工等工作。出版有电影文集《映城志》,中篇小说集和多部绘本小说集。拍摄有纪录片《刁民》,剧情片《捕鼠器和玫瑰花》等。现居英国剑桥,以驻英特约记者和写作为生,曾在《南方都市报》、《外滩画报》、《时尚先生》等报纸杂志开设专栏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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