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一：希腊危机中德国为何成冤大头？

希腊危机中的德国：肩负责任的疲惫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7月7日，法国经济学教授托马斯·皮克蒂统领一批同僚在美国政论杂志“The Nation”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紧缩政策已经失败》的公开信，矛头直指默克尔的政策。这封公开信在内容上当然要以学术研究为基础，但专家们也借着希腊债务危机火了一把。（相关文章：希腊若退出欧盟对中国不利）

德国总理默克尔可没有功夫搭理这些学究先生，因为全欧洲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和德国的决定。诚如网友所说，在欧洲稳定机制下（ESM）作出的决定其实就是德国的决定，假如ESM批准给希腊继续贷款，那绝对是默克尔的决定。也有网友直接揪出了背后深藏的“国外反动势力”：默克尔夫人会听取她的顾问的建议，那就是希腊无论如何都得留在欧元区，你问我谁是顾问？就是奥巴马先生啊！奥巴马说什么，默克尔就做什么，真是够了！给事实上已经破产的希腊再注入资金，人民肯定没法理解。

先不管奥巴马先生怎么“威逼利诱”默克尔女士，我们无法否认的是，大欧洲梦想曾几何时是那么清晰真切，欧元区的启动也曾如此令人心潮澎湃。默克尔在2010年在联邦议会发表演说时曾斩钉截铁的说，欧元的失败就是欧洲的失败。但五年之后，在欧元面临重大危机时，她没有再重复这句话，而只是淡淡的说，今天的欧洲没有数年之前那样的稳健，“德国的努力都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希腊留在欧元区。”

默克尔的两难境地正在这里：要努力避免欧元在她的执政期内崩溃，但欧元的结构性错误似乎没有补救的可能。

统一的货币联盟想要有效运转，成员国的经济就够和水平就必须相当。但是欧元区却是彻头彻尾的大锅饭机制：这里既有经济实力强劲的德法，也有相对羸弱的西葡，更有长期疲软的希腊。欧元区问世的头几年，经济弱国享受着比它们的实际国力更强的欧元，依靠欧元区稳定的金融环境和畅通无阻的商品与人员流动自由，任性的大规模借贷和投资，着实风光了一把。但是随着2009年金融风暴袭来，希腊、爱尔兰等国的经济泡沫果然破灭。假如希腊还在使用之前的货币德拉克马，那么完全可以通过货币贬值的办法渡过难关，可现在是统一欧元，你没法在让希腊欧元贬值的同时还能保持德国欧元的强劲。

假如希腊破产，国际债权人的3000多亿欧元就全扔水里了，里面有将近700亿是德国掏的，相当于每个德国人的口袋里凭空消失了8600欧元；可是，假如继续给希腊提供贷款，那可能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要的更多呢，最后到底能不能还钱呢。反正怎么做都是错。相反，有舆论觉得希腊人已经抓住了默克尔最大的软肋——对欧元崩溃的恐惧，所以才有了前财长瓦鲁法基斯的名言：不管德国人哔哔啥，他们最后都得掏腰包。（相关文章：希腊债务公投体现民主的两难）

冤大头为何是德国？由于德国在地缘政治、人口数量和经济实力上的巨大优势，所以天然的在欧洲事务中扮演起关键角色。考虑到历史因素，战后德国领导人也在试图重塑德国的国际地位和形象。在欧洲一体化和欧元区建立的过程中，德国当任不让的成了领头羊，表现出强者之姿，和欧洲南部的希腊、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弱者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2012年欧债危机出现时，德国前总理海尔穆特·科尔的顾问霍斯特·泰尔奇科为德国的强者政策进行辩护：统一的欧洲需要一个核心，德国也能从统一的欧洲中获益；但他也认为，只有和弱者团结一致，德国的政策才能获得成功。科尔自己也提出过告诫：不要凭借经济上的强势来取得政治上在欧洲的领导地位。

2015年初，在希腊大选之前，德国国内有这样一种声音传出：假如左翼掌权，那就把希腊赶出欧元区。基督教社会联盟主席霍斯特·希豪弗尔对此警告说，我们不能当别国的监护人，我们不是希腊的导师，我们应当对邻居和伙伴怀有同情。可是，德国人对邻居和伙伴的同情人正在消耗殆尽。根据德国n-TV电视新闻公司周四进行的电话采访，只有21%的人还对希腊抱有同情。特别是今年4月，希腊突然向德国提出了2780亿欧元的赔款，理由是纳粹在希腊土地上犯下的种种罪行。这让许多德国人觉得无法理喻。所以也不难理解，现在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希腊人请你有点尊严吧，别再出来要钱了！也有人已经下了论断，最傻不过的是欧盟纳税人，更傻的是德国纳税人，三年之后，今天的一幕将会重演；况且，欧洲还有难民问题需要解决，有钱请花在刀刃上。

德国财长沃尔夫冈·朔依博勒在希腊提出新的改革方案之前向对方隔空喊话道：“Just do it”，他指出，希腊如果真的能实施这个或那个措施，那么还有可能重新获得债权人的信任。信任既是良药也是毒药。德国评论者早已经指出，默克尔政府把希腊债务危机当成经济问题处理是大错特错了，它其实已经成了政治问题。是的，在一般的民商事借贷、清算和破产案件里，债权人要求债务人采取一系列措施，以保证至少能还上一部分钱，是再平常不过的措施；可一旦上升到国家层面上就完全变了样，希腊政府祭出公投这个大招，就是通过绑架民众来对抗债权人。故而有人要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德国也应当举行公投，看看大家到底愿不愿意继续掏钱给希腊。

在欧元诞生之初，德国国内的怀疑和反对声就很大；2014年，欧元怀疑论者甚至告上了联邦宪法法院，要求判定ESM违反德国《基本法》，虽然宪法法院最后认可了欧元稳定机制，但也附加了严格的条款，也就是德国只能出资1900亿欧元。随着欧债危机的加深，许多德国人呼喊道：干脆我们退出欧元区，回到使用德国马克的美好旧时光吧。有这样一句话总结的好：破产的是不是希腊，不是欧洲理念，而是傲慢自大的政策：为了统一而统一，为了融合而融合不能再成为欧洲的目标。无怪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埃尔发出这样的长叹：现在回头看，当初接纳希腊加入欧元区的决定真是太幼稚了。

（特约专栏，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多读几篇吧！
希腊危机：希腊老百姓如何藏钱？
外媒：希腊若退出欧盟对中国不利
欧元下跌之惑：荷兰转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