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从余秀华一夜爆红看中国文坛的生存之道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一个叫余秀华的38岁农妇,脑瘫病人,因为诗歌而爆红,短短数天之内,全中国,甚至全球的华人圈,没有听说过《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就显得Out了。于是,很多人都上网去看她到底是怎么“睡”的,也许当中有些人,还期待着A片的情节。

余秀华,高中二年级辍学,因为脑瘫而行动不便,但是智力未受损。从1998年开始到如今,她创作了2000多首诗歌,不过,在走红之前,她最多是在网上和诗友切磋交流,而最大的活动,是在只有几个人的“诗歌朗诵会”上过过诗歌瘾。

她的走红,据说是因为颇有地位的中国文学杂志《诗刊》的一位编辑,当了伯乐,偶然发现她的诗歌,在《诗刊》上刊登了她的诗歌,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光景,又是出诗集,又是记者络绎的采访,又是领导登门叮嘱“好好宣传家乡”。

然而,她说,写诗仅仅是因为“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

当今中国文坛艺坛,在娱乐和经济的大蠹下,大师们很吃香,于是入门者也蛮拼的,努力使自己火上一把。作品走红,或者是伪走红,通常有几种途径:一种来自上层,宣传机器齐开动,举国上下均“叫好”;一种源于财力,先声夺人靠广告,平面立体交叉炸;没有权力没有财力,或者说权力和财力少许,但张力不足的,就靠忽悠,疏通关节,互相吹捧,小恩小惠,投桃报李;再有毫无能力的,也自媒体一番,微博微信脸书推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文艺殿堂中占个角落。像德国汉学家顾彬(Wolfgang Kubin)所说的,总而言之,“他们觉得文学可以玩,玩够了不成功的话,可以下海赚钱去。”

更产生了种种的文学奖、艺术奖,而披上这些奖的光环的作品,例如那些“大片”、“名作”,却引起了正直的文学艺术工作者和读者们废除这些奖的呼声。啊啊,屈原、杜甫、曹雪芹可没有拿过什么奖啊!

但是,余秀华却出其不意地做到了很多文学醉汉梦寐以求也做不到的事。编辑的举荐,固然具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主要是余秀华诗歌的出现,刮起了一阵新的诗风,而这种诗人的情绪、原生态的诗歌风格,这种意象、情景,恰好敲打了现代读者心中的穴位。这是一次不是自官方的而是民间的选择,是民众的选择。就像当年刘心武、卢新华、舒婷们的一时崛起,造就了一个所谓“新时期文学”的时代。

余秀华的诗歌未必都是精品,她走红后吐槽的也不少。她也许能够前行,也许在光环下就此止步,更没有必要拿她的诗歌和诺贝尔奖挂钩。对于她本人来说,从文学创作本身中获得快感,这就足够了。什么艾美莉.狄更生,没听说过;脑瘫不脑瘫,农民不农民,好像跟写诗没有什么关系。拿余秀华做论文,肯定有的,也许用上弗洛伊德、荣格之类,分析她诗歌中的潜意识,不过,这好像也不是诗人的事。

也许对于很多从文学青年长成到文学老年,而迄无成就或者成就不大的人来说,更为中肯贴心的忠告是,写作,是为了使自己更加“完整,安静和快乐”。也可以投投稿,也可以出出集子,但是,文学艺术这样的东西,绝对不是权利、金钱以及关系人情之类,可以让其闪亮登场的。

钱钟书一篇《论文人》讽刺那些所谓的诗歌、散文、小说和戏剧的作者“一为文人,便无足观”,因此,“文学必须毁灭,而文人不妨奖励,奖励他们不要做文人。” “至于一般文人,老实说,对文学并不爱好,并无擅长,他们弄文学,仿佛旧小说里的良家女子做娼妓,据说是出于不甚得已,无可奈何。”“如果有好的机会,他们会掉头就走,立刻抛弃文艺,别干营生。”

从美国归来的木心也写过一篇《亡文学者》,疾呼“文学死了”,而“亡文学者文学家也”。“在画廊与发廊齐飞,书店共饭店一色的年代,固然是通俗性使俗性越来越不通,大众化弄得大众冥顽不化。于是,有史无前驱的文学家应运而生。”这些史无前驱的文学家有哪些,你懂的。

希望余秀华的神话,不要催生又一轮青春的骚动:随便扔一块砖头出窗外,都可以扔中一个诗人的头。

(特约专栏,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相关文章:

庞麦郎是我们每个人最卑微的梦
中国文学“走出去”:是梦想,还是现实?
南国书香:荷兰文学中国行
天朝的魅力:中国文化如何输出?
传播中国文学的使者:荷语翻译家林恪
“生活只有此岸”:专访作家毕飞宇

黄锦鸿
黄锦鸿

黄锦鸿,原广州大学教师,作家。1990年来荷,先后任荷兰公共广播组织NPS中文部制作人、星岛日报驻荷记者和中荷商报主编,现自由撰稿人。

扫码分享给微信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