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彭晓辉 右:彭晓辉出席广州性文化节

方刚:被泼粪,是性学家的光荣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彭晓辉教授在广州性文化节演讲,被“反性大妈”们泼了粪。大妈出警局,“广州市民”手持鲜花前往迎接,后继者信誓旦旦:这次泼粪,下次泼硫酸!

因为讲性而被泼粪,是彭晓辉教授的光荣!我私下有些嫉妒他,因为这光荣的事让他抢了,没有我的份。这是一次足以写进中国性学史的泼粪!

回首人类性学史,几乎没有哪位性学家,是没被“泼过粪”的。伊万·布洛赫、赫希菲尔德、哈维洛克·霭理士、克拉夫特·埃宾、玛斯特斯和约翰逊、阿尔弗雷德·金赛、海伦·凯普兰、凯查杜里安……这些响亮的名字无一例外地都曾经与诽谤、咒骂、法庭、牢狱连在一起,而他们呕心沥血的著作同样无一例外地与查禁、焚毁、攻击的命运相连,它们伟大的光辉经过时间的检验才被人类逐渐认同。

霭理士受审的罪名是“假借科学的名义贩卖淫秽出版物”;金赛因为证明女人也有性欲引起公众的狂怒,臭名昭著的美国国会议员麦卡锡污蔑他的研究“毫无科学意义,伤害了美国人民的民族自尊心”;美国心理学家华生与女助手进行性试验,积累了大量资料时却功败垂成,全部被妻子撕毁,又被送上法庭;而玛格丽特·桑格夫人因为替妇女争取避孕权,前后8次入狱,受到教会、报界和医学界的谴责;……

中国人不喜欢走法律渠道,而喜欢“替天行道”。于是,晓辉教授被泼了粪!

细一想,中国性学家被泼过粪的,又何止晓辉?1914年,前清状元叶德辉将隋唐时传到日本去的房中书又抄回中国出版,1927年的暴动农民枪毙,罪名是荒淫靡烂;留法的性学博士张竞生,因写《性史》而被整个社会咒骂,还差点儿被孙传芳枪毙,鲁迅也曾写文章说:虽然我没有看过张竞生的书,但因为某某人说他很淫秽,所以我相信必是淫秽的。

时间过了近百年,向性学家泼粪的恶俗并没有改变。去看一看互联网上对李银河教授的咒骂,看一看对潘绥铭教授的诽谤,便知道“粪”的种类很多,“泼粪”的人与方式也非常地多元。李教授很多年前便关闭了博客评论,她说:我自己的地方,不能让别人来随地大小便。

过去的一年间,各种机构走马灯似地到林业大学调查我。教育部、国保、扫黄打非办、……不能怪这些来调查的机构,他们都是收到了各种“实名举报”,必须调查和回馈。虽然调查的结果是所有举报均为不实,但我的工作和生活受到严重干扰。这些名为“实名”,但我永远不知道是谁的“举报”,不是另一种泼粪吗?

彭晓辉教授应邀到上海东方电视台作一档节目,席间“反性大妈”拿出我在首尔性爱3D博物馆拍的旅游娱乐照片,现场嘉宾一致认定:“这是淫秽色情物品!”依这逻辑,在故宫穿着皇帝服装坐龙椅上拍旅游照片,就是要复辟帝制当皇帝了?这粪也泼得了得。

今天中国的性学家多是高校任教的老师,几乎没有人未经历过来自各方的或明或暗的“泼粪”,诸如“误导学生”“传播错误思想”已是最文雅的了,曾有人指责我的存在将“影响北京林业大学招生,因为家长不敢把孩子送进有这样老师的高校”。有意思的是那年有一个学生告诉我,他是因为我才报考北林的。但类似泼粪的结果是,有的学者被停课了,还有的学者“明智”地放弃了性学研究。有意思的是,这些指责性学家教学内容的人士,正是平时高喊所谓高校应该是“学术自由”“促进学生思考能力”的人。遇到“性”,他们就不再尊重专业人士,倡导学术自由了。所以,“泼粪”的根基,是我们头脑中根深蒂故的“反性”情结。

这些“泼粪”者,与广州性文化节上向彭晓辉教授泼粪的大妈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而已。甚至,这些“泼粪者”对性学家、性学研究、社会性文明进步的伤害更大。 很高兴看到彭晓辉教授在微博里说,他将继续战斗,继续追求真理。

霭理士被送上法庭时,他曾说:“你们可以用火把我的书焚毁,但它们的浓烟烈焰将化为下一代人的道德灵光。”爱因斯坦说过:“伟大人物都曾遭受过庸人的剧烈反对。当一个人并不轻率地顺从沿袭的偏见,而是诚实地、无所畏惧地运用他的聪明才智时,庸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坦白说,我并不认为中国的性学家有多么伟大,我们原本只是在讲真话,讲我们的学术理想,以我们的良知为中国社会的进步努力着。但是,反性人士的泼粪之举,瞬间使所有性学家伟大了起来。谢谢你们!

“泼粪大妈”们的存在,是中国的悲剧。他们的举动,远远超离了言论自由的范畴,而是赤裸裸地以暴力手段侵犯人权,伤害学术自由,破坏多元思想,侵蚀社会公正与良知。他们实践中对暴力的倡导,不仅是短时期破坏社会秩序,而且可能为更广泛的暴力埋下根基。

彭晓辉教授光荣了!泼粪大妈们,必将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特约专栏,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方刚
方刚

方刚:性社会学博士,主要从事性多元、性教育、男性气质、性别暴力研究,在国内外出版著作50多部,联合国秘书长“联合起来制止针对妇女暴力运动”男性领导人网络中国唯一成员,中国白丝带志愿者网络召集人,北京林业大学性与性别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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