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谕新：我说是，才是！

（荷兰在线特约专栏）在美国南加州大学的“约会强奸”课堂，我们一起讨论加州的最新法律“我说是，才是。”这个法律是针对性爱关系中性别文化对于女性的限制而设的。即便是在美国，性爱文化也不鼓励女性主动提出亲密要求。这样的“沉默文化”，造成很多沟通不畅，男性尤其容易将女性的沉默、甚至是拒绝，理解成“默许”、或者“欲迎还拒”。约会强奸的实施者，经常用“她其实很乐意”，“她心里是同意的”，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我说是，才是”的法令，明确规定，只有女性以语言明确表示自己同意，性行为才能发生，这样的行为才不算约会强奸。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体会到什么叫“以语言明确表示同意”，老师现场播放了一段录像，里面有一对男女以夸张的方式表演一段约会情景。男生把手放在自己的身边，问女生：“我可以拉你的手吗？”女生说：“可以。”于是拉手。男生又问：“我可以亲你的脸吗？”，女生说：“可以。”于是亲脸。男生再将手放到自己身边，问：“我可以亲你的嘴吗？”女生说：“可以。”亲嘴完成。如此各个部位演习一遍。男生问：“我们可以性交吗？”全场爆笑。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用“性交”（intercourse）这个词来表达情绪的。录像中，女生明确表示：“不行。”男生以头锤地。

这录像固然夸张，但给我一个机会趁机了解一下美国的约会文化。这个班上有20位学生，其中2/3是25岁左右的年轻研究生，另外1/3有过工作经验，看起来比较成熟，有的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又再来校园做学生。他们表示，现实生活中的约会不像录像中那么笨拙、机械，但男生不断询问女生的感受，以身体、眼神等等来理解女生的意愿，来确认女生同意发生亲吻、抚摸乃至性交的行为，这是必须的原则。通俗来说，就算上了床，衣服全脱光，女生这个时候表示不赞成、不想进一步下去，男生也必须停止，没有什么“控制不了”的说法，因为都是成年人。当然，在法律上，男女是平等的，当男生表示不愿意，或者是同性恋人中的一方表示不愿意，不论如何，行为必须终止。

加州的法律将强奸定义的十分清楚，当事人中只要有一方的意愿被违背，不论是否造成身体上的伤害，都是强奸。在这种情况下，亲密关系中弱势的一方，比如女性，口头上明确表示同意，是法律裁定强奸行为的前提。当然，如果女性处在醉酒的情况下，或者因为医学的原因没办法表达自己的自由意愿，或者被强奸行为实施者欺骗，即便她口头上表示了同意，依然是强奸。这个法律的出台，非常依赖于文化大背景：如果社会不鼓励大家讨论性，尤其是不鼓励女性自由表达自己的性意愿、性需求，将她的自由表达视为“淫荡”，那么女性的沉默，将会成为一些人实施暴行的借口。不管是法律，或者是社会倡导，都有责任改变这种压抑女性性表达的文化。也不光是女性，也包括其他一些被视为“不可以谈性”的群体，比如老人、儿童、残疾人等，他们只有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社会又给予健康的谈论性的空间，性才不至于被神秘化、污名化，性关系中的平等、协商、自由意愿才可以被尊重、实践。

什么叫健康的讨论性的空间呢？举个例子，现在我们每天打开网络，看到的仍然是性丑闻当道，而且舆论的倾向是责备受害者。即便是在儿童被性侵的案例里，作为没有自主行动力的儿童，他们是明确无误的受害者，但舆论依然寄望能从他们的保护人——父母或者祖父母那里寻找到“监管不足”的证据，以此来说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性的问题上，我们如此藐视自由意志，将一部分人视为”不应该产生性需要或者性表达“的人，比如我前面讲过的老人、儿童、残疾人，而将另一种人归类为”如果有性需求或性表达便是淫荡“，比如女人、同性恋者、对婚姻性关系不满的人。这不但不利于建立起好的性关系，还会掩盖某些践踏自由意志的性暴力。受害人不敢讨论自己的受害经验，因为说出口便意味着第二次伤害。儿童不懂得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述自己的经验，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什么。

性走向极端，要么是淫荡，要么是暴行，而正确、愉悦、协商的性关系一直不能通过合适的渠道被学习、被实践，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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